何晟的脸仍在一抽一抽的,似乎生气已经是他这几年经常做的一件事,我曾经疑心他面部的神经已经开始紊乱。
“你这畜生!还让我跟你说几次?我告诉你,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再有下次,你就给我自己去,到时候就是一颗枪子儿把你毙了,我们也不心疼,反到省心。”
这话一处,坐在一旁沙发上的何戎凯的母亲大哭了一声,那声音里,我听不出任何悲痛的感觉,只觉虚伪至极。
“告诉你们,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就是亲侄子也不行,他再有下次,大哥大嫂,你们也别进我家这门儿,他死活都与我没关系。”何晟放下话,拉着我走进书房。
我最讨厌的就是等待,尤其是等天黑。
我扯了扯背后的书包,换了换肩带的位置。感觉里面沉甸甸的,何戎凯就是想我死吧,这一次比一次更沉了。
里面没有别的,只有一些药丸而已,但却是那些不能光明正大放在药店出售的药。
我曾经偷偷看过,那些是花花绿绿的药片,有的上面还绘着图案,可爱的东西,不是什么重量级的,但吃多了也能要人命。
何戎凯干这种买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不知从哪认识了这条道上的人,暴利驱使,他欲得好处,我却成了中间的炮灰。就因为他已经超过十八岁,如果事情捅破不是死路一条也是出头无望。他们的父母真是一双慈父祥母,舍不得儿子涉险,可违反既定的买卖,道上的人不会放了他,这可怎么办?说是信不过外人,可这时候我这个一直被他们视为有窃取何家财产嫌疑的外人竟然成了他们口中的“自己人”,然后说交给我去他们放心!
他们说我还未成年,所以即使事情败露也不会有太大的风险,顶多劳教个几年。
我头一回憎恨时间流逝的缓慢。
何晟先前是一口拒绝的,说胡闹,说谁捅出来的窟窿谁自己负责打点。我看着他刚毅的侧脸,第一次觉得他这人离我这么近。
可是,他还是让我失望了。三天之后,当他把一个黑色的帆布书包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还是彻彻底底的失望了。
什么是亲人,这就是亲人。戎凯与他才是亲人,我,什么也不是。
他不敢告诉我父亲,只说会尽一切力量保护我周全,不会发生意外。我看着他的脸,那刚拉近的距离又被一股力量拉远了。
夜晚的时间,最是漫长,没有在梦里,是这样难熬,没人知道。
同样的接头人,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什么是轻车熟路,没人比我清楚。
第二天早晨,太阳照常升起,一切隐于黑夜的肮脏都被阳光覆盖。没人知道,前天晚上,某个废旧的码头仓库,一个少年,一个黑色的帆布书包,一桩见不得光的丑恶交易。
我回到家,什么都没变。
父亲看见一大早立在门外的我,有些纳闷:“你何叔叔说你昨天在他家住下的?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头疼。”挡下他要覆上我额头的手,走向卧室把门反锁上。
我发觉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为什么要答应做这样的事?为什么要一次次的答应做这样的事?
环顾四周,我终于明白了。
干净舒适的卧室、门外一无所知的父亲、可以和子衿一样享受同龄女孩应该有的一切的妹妹,以及走的既痛苦亦没遗憾的母亲……这些都是我背上那个罪恶书包的理由,没有谁逼迫我,这是我的命,没的选择。
这一年,我十六岁,却已见过这世上最丑陋的东西。
如果说何家还有什么是值得让我留恋的,必然有何子衿这个女孩儿。
她有多依赖我,我比谁都清楚。她从小身体不好,好几次生死关头都挺过来,从她身上,我明白了生命的意义。她曾对我说:“你不会明白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人的想法,她只想在还能看得见,摸得到的时候把喜欢的东西都堆在眼前,哪怕只是看着,也会满足。”说这话时,她眼中闪烁着光芒,我却刻意躲开,也不明白为何会害怕看着这样一双眼睛。
戎轩总是拿我们俩开玩笑,说我们早晚是一对的。我不置一辞,因为他那张嘴里没有正经东西,懒得搭理他。
上大学之后,我终于可以渐渐脱离何家了,这是最让我开心的。
我不用整天看着那几张何家人的脸,不用三不五时的往何家跑,尽管子衿依然时不时让我去陪她,但是总是好过原来很多。父亲已经呈半退休状态,何晟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对现在何氏的很多事情都已经心有余力不足,却也是有一天拖一天。
并没有把大学生活想象的有多么丰富,参加社团或者是学生会也只是给自己找个忙碌的接口罢了。
两年的大学生活一晃即过,还算充实的我平静迎来了新学年,却没想到在这一年,我的人生被浓烈重彩的画上一笔。
爱情之于我一直都是陌生且无聊的事,也许是身边从没缺少过女孩,那种过于赤裸裸的情怀我自是明白的。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回馈却是另一回事。她们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很清楚这一点。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谁,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孩子,却真的清楚自己不喜欢的。
直到她的出现,完全改变我的人生行迹。她叫靳轻,美丽的女孩,有一双巧手以及最聪颖剔透的心灵。
那一年,我二十岁,开始懂得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上部完)
番外一(下)
永远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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