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混越回去了,不过总算离开了那个让人闷得发慌的金丝笼子,和杨瑛来到阴山南麓一片颇为荒芜的草原上打猎放羊,这日子虽然苦了些,倒也逍遥自在。
杨瑛这个新城公主一天也没在皇宫里混过,自然没有公主应有的架子,主动帮助拓跋力微料理家务,这开始的时候自不免今天被牛踹,明天被马踢,笑话百出。可久而久之,熟能生巧,她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由金枝玉叶的公主蜕变而成在草原上十分常见的大妈。这怕不是她来草原上的初衷,不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她心甘情愿随拓跋力微到了草原上来,就要作好在这里吃一辈子涮羊肉,挤一辈子牛奶的准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这些都还好说,最让她难以容忍的就是不能经常洗澡,虽说拓跋力微想尽办法给她搞来了水,却也无法满足她天天洗澡的需要,不得不使她郁闷不矣。不过她也知草原上的水可比黄金还贵,虽然不常洗澡使她浑身上下十分不舒服,可是她倒也不敢胡乱抱怨。谁叫她当初要舍邓艾而跟拓跋力微,现在她爱情是有了,可却过得十分不自在,这估计就叫做自作自受吧。
在轲比能及河西鲜卑的强大攻势下,拓跋部彻底覆灭,族民四散奔逃。由于拓跋诘汾治下有方,深受部众爱戴。不少部众摆脱追兵,惊魂稍定之后,便千方百计的打听拓跋力微下落。众人几经辗转,终于探听到拓跋力下微居于阴山南麓一片没长几根草的草场,心下大喜,三五成群赶去投奔。如今拓跋力微寄人篱下,雅不愿太过招摇,引起窦宾的疑忌。倘若窦宾恼将起来,不罩着他,仅凭现在这点点人马在草原上怕是连一天也活不下去,真可谓是得不偿失了。当下他好言好语将前来投奔的族民劝散。大部分族民听到他的消息,兴高采烈,不远千里赶来投奔,没想到热脸竟贴了冷屁股,不由得大为光火。草原上的人有什么涵养,受了委屈,自然张嘴就骂,将他的十七八代祖宗骂了个狗血淋头,并发誓再也不为拓跋部卖命了。不过还是有少数部众明白他的深意,洒泪而别。杨瑛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不过三从四德她还是知道的,既然丈夫放话了,她也只得萧规曹随,不敢为何异议。
正当杨瑛心无旁骛,专心挤牛奶之际,忽见一骑奔近,乘者乃是一女子,正是窦兰,叫道:“拓跋哥哥呢?”
其时鲜卑人开化未久,似乎还有一点母系氏族的影子,女子在生产生活中占主导地位。男子取亲时也不讲求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相互对上眼就行。成亲之后,男子一般要在妻家作一两年的奴役,当剩余价值被剥削干净了之后,这才气喘吁吁的带着妻子回转自己家中。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农奴翻身了,其实这苦难才刚刚开始,在家中男子属于从属地位的,凡事都要唯妻命听从,只有打战时才能自己作决定。杨瑛对鲜卑人规矩一无所知,拓跋力微有心提高自己地位,对这些事也是笔削春秋,略过不提,是以杨瑛不明就里,便将中原那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繁文俗礼搬了来,拓跋力微由从属地位一跃而成主导地位,真可谓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矣。鲜卑人尊重女子,而且不像中原那么多规矩,鲜卑女子上自然是逍遥自在,行事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自打拓跋力微来到草原牧马放羊的那一天起,窦兰就常找各种各样借口,来这里乱晃,并千方百计的和拓跋力微聊天。杨瑛见到她就来气,叫道:“不在!”
窦兰也不生气,道:“那他去哪了?我爹爹找他有急事,你快带我去见他。”
杨瑛道:“不知道!”
窦兰急了,叫道:“既然这样,那我可走了,你们可别后悔!”
杨瑛虽觉她多半在危言耸听,大言唬人,可也怕万一真有大事发生,给自己耽误了,到时拓跋力微怪责起来,自己须不好交待,没好气的问道:“什么事?”
窦兰道:“哼,有你这么问话的么,凶巴巴的。不过看你不是草原上人,不识尊卑,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本姑娘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不然定要将你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
杨瑛冷笑道:“哦,那我倒也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窦兰道:“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找拓跋哥哥,没空和你痴缠。拓跋哥哥呢?快带我去见他。”
杨瑛心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见他想做什么!草原上的女人真是蛮不讲理,自己不要脸,还说我不懂规矩。”说道:“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窦兰嗔道:“怎么一样,这事和你说有什么用?”
杨瑛道:“你都没和我说,怎么知道没用?”
窦兰道:“好啦,好啦,告诉你吧。要不是看在拓跋哥哥的面上,我才懒得和你这个中原人多说一句话呢。”
杨瑛怒道:“中原人怎么了?”
窦兰道:“中原人懦弱无用,什么也不会,真不知拓跋哥哥怎么会看上你。嗯,八成你贪图富贵,死缠烂打,要他带你到草原来。”
杨瑛满脸通红,挽起袖子,摆了也不知是什么掌的起手式,叫道:“谁说我贪图富贵的?说实话若不是力微软磨硬泡,死缠烂打,这个破草原我才不来呢?”
窦兰道:“哼,敢说我们草原破,你们中原才破呢!”
杨瑛抢上两步,道:“你再说一遍。”
两人原本只是情敌,为了一个男子争风吃醋,仅此而已,也不是真的不可调和。可是两三句话不对付,两人竟开始互相攻击对方的民族,这样一来矛盾就上升成为民族矛盾,当真不可调和矣。起初杨瑛见窦兰是窦宾之女,不愿惹事;窦兰见杨瑛是拓跋力微之妻,不愿生非,两人只是相互抵毁,可越吵越凶,终于大打出手。杨瑛忍无可忍,也懒得再浪费口水,冲将上去,抡拳便往她面门上击去。窦兰见她率先制造事端,怒不可遏,也是一拳往对方左眼打去。这一招以攻为守,攻的是杨瑛眼目要害,武学中所谓“攻敌所必救”,敌人再强,也得乖乖回手自救,那就摆脱了自己的危难,原是极高明的打法。不料杨瑛盛怒之下,脑袋烧糊涂了,竟不躲避,手臂继续递出。砰的一声,两拳虽分先后,却同时击中对方。杨瑛左眼中拳,肿起老高;窦兰鼻梁中招,鲜血长流。两人两败俱伤,更加愤怒,也就不顾得章法,抱在一团,乱扭乱打,乱踢乱踹,一面打还一面声嘶力竭的大声叫喊。
临近毡包的族民见二女斗殴,吓了一跳,赶忙报与拓跋力微知晓。拓跋力微正和族人在阴山南麓打猎,听说这事,大吃一惊,忙策马回转,见二人仍拳打脚踢,斗得个不亦悦乎,一叠连声叫起苦来,忙上前相劝。可是二女争夫,和寻常武人相斗大为不同,两人都已处于半癫狂状态,出招已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有道是“乱拳打死老师傅”,拓跋力微武功虽高却也架不住乱拳相加,一个不留神,面门和屁股上重重的挨了一记,好不疼痛,二女见情郎中招,这才冷静下来,同时相搀,两手相触,不由得对看一眼,下意识笑了笑。一笑可泯恩仇,可二女这一笑,能不能起到这个效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杨瑛笑了一笑,便觉不妥,一把将窦兰推开,从怀中掏出金创药,小心翼翼的为拓跋力微上药。
拓跋力微见二女不再放对,放心不少,问窦兰道:“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窦兰被打得鼻青脸肿,正没好气,道:“没事难道就不能来了?这是爹爹的草场,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你管得着么?”
杨瑛白了她一眼,道:“草原人就是不可理喻。”
拓跋力微道:“你们有事说事,别动不动就扯到草原人和中原人之间的矛盾。”
窦兰定了定神,气消了大半,对拓跋力微说道:“我找你真有急事。是这样的,河西诸部得了阴山之北草原,实力大增。他们中绝大多数部落不愿寄人篱下,受轲比能的领导,相约反叛。轲比能辛辛苦苦的忙了一场,什么好处也没捞到,自是暴跳如雷。可是他的部落屡屡出战,已疲不能兴。于是他令爹爹及附近几个小部落连和起来攻打河西诸部。爹爹知道你急于想要收复失地,决定用你为将,拨一支军马由你指挥,和他一起出征。我知道这个消息,便自告奋勇来通知你,哪知却遇到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杨瑛这才知道窦兰找拓跋力微不是为了联络感情,而是真有要事,一脸歉然,道:“不好意思,适才我太也无礼。我在这给你赔不是了,求你别见怪。”说着盈盈拜倒。
窦兰见她主动退让,也就不为己甚,道:“我适才也有不对的地方,还请你别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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