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们生活得有多苦吧。”
曹洪气得身子微微颤抖道:“胡说,我天天统带你们,怎会不知你们生活有多苦。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你们也要为他考虑考虑。”
那兵士叫道:“好一个皇上也有难处。城里粮食紧缺,这我们也知道。皇上搞不来粮食,我们也不怪他。如今邺城危如累卵,皇上就该和我们同甘苦,共患难。可皇上在我们饿得肚子咕咕乱叫的时候,竟还大张筵席,听歌看曲,这就不对!”
一名中年汉子道:“对的,对的。当年邺城也被汉军围过,那时武皇帝在位。城池被围时,他老人家亲自巡城,与兵士同桌用饭,吃同样的食物,又命妻妾为兵士端茶送水。你们说说,他老人家如此待我们,我们能不为他玩命么。可如今皇上贪生怕死,那日一见到汉军楼车上射出长矛,吓得一溜烟似的跑了个没影,之后就再没见他上过城了,更别说和我们一起吃饭了。大伙说说,这样的皇帝值得我们卖命么?”
曹洪心中怒极,只道:“反了,反了。你们想要做什么?”
那中年汉子道:“不做什么,我们只想问问将军,就光这道城墙上一天有多少弟兄饿死,你知道么?”
曹洪平时都在官邸里搂着姬妾看歌舞,只在最关键时上城巡视一下,激励士气,自然不知道他这道城墙一天饿死多少人了。好在昔日周勃身为丞相尚且不知钱谷、盗贼之数,他不知道死人的具体数日,倒也不足为怪。当下他微微一怔,尴尬地道:“这……这……不对,你们我的属下,有什么权利质问我?”
那中年汉子毫不畏缩,道:“怎么样,大人不知道吧。”
曹洪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没有必要和你说。”
那中年汉子冷冷地道:“是这样么?还是我来告诉您吧。远得不说,就昨天这道城墙上就有一百二十六人饿死。那可是一百二十六个活生生的弟兄,前一日还和我们有说有笑,转眼间就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被我们用破草席一卷抬到瓮城边草草掩埋……”说到这里喉头哽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曹洪心头一酸,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险些掉将下来,虽说没有流眼泪,但他还是用袖子擦了擦道:“惨啊,惨啊。没想到昨天一天就死了这么多弟兄,不,那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真是怪可惜的。这些人既是死于王事,为何不用上等棺材厚葬,却葬得如此草率?”
此言一出,立时引来一片哄笑声,曹洪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知哪说错了,问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那中年汉子道:“曹将军您身为皇亲国戚,没当过家,自然不知道柴米有多贵。现在城里棺材多少钱一口您知道么?”
曹洪道:“这我哪知道?”
那中年汉子道:“城里天天都在死人,城外虽有千顷好木却又运不到城里来,棺材这劳什子,如今在城中已成了稀罕之物。上好的楠木棺材一口就值三百匹绢,这还要看时候,有些时候就是出一千匹绢也买不到。您说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卒子配睡在这么精贵的棺材里么?能有一方草席,已是不敢嫌了,不少穷苦的老百姓还不如我们呢。”
曹洪没想到士兵们竟窘困至厮,叫道:“这伙奸商,竟敢乘这个时候囤积居奇,待我奏明皇上,重重治罪!”
那中年汉子道:“重重治罪?他们要拿得出棺材来,敢卖那么贵的价钱,都不用皇上,光我们就能扒他一层皮。”
曹洪道:“这个……这个……”
那中年汉子道:“这些事情连您都不知道,那个处在深宫里的皇上就更加不知道了。他不知道这些,又怎么知道我们有多苦,城里的百姓有多苦。百姓们跑到宫里找皇上理论,也不过就是为了要一口粮食,可皇上却说他们造反,唉,皇上这不是硬生生的把他们往绝路上逼么?而我们也不过就是想让皇上知道我们有多难,您却说我们造反。反正都活不下去了,今天我们还就他娘的造一回反,也好叫宫里那个皇上知道,我们这个小卒子也不是好欺负的!”
话音犹未落边上不少兵士大声附和,曹洪虽然同情他们的遭遇,却对他们这种表达方式,不敢苟同,喝道:“你们知道你们再干什么?你们这是在造反,那是要杀头的。你们的委曲,我都已经知道了,且稍待几日,待我向皇上申奏,皇上自会有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此言一出,登时引起呸声一片,有人竟一口气连呸了近百声,有没有破吉尼斯世界记录那就不知道。那中年汉子冷笑道:“等皇上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那岂不要等老了人?我们看在武皇帝的份上,已经忍了这么久了,再也忍不下去了,今天皇上再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就进宫向皇上要一个满意的答复。”
曹洪叫道:“反了,反了。来人,将这伙犯上作乱的逆贼给我拿下!”
守城将士一听也不守城了,倒转长枪,排成几排,如铜墙铁壁一般向曹洪压将过来。曹洪见枪头在火光的映照下闪耀生光,晃得两眼直花。饶是他骁勇善战,也不禁有些犯怵,向后倒退了几步,走下台阶。
曹洪亲随虽然武艺出众,却也好汉架不住人多,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却。守城军得理不让人,步步紧逼,曹洪额头见汗,一步步向后退却。叛军人数虽多,却见曹洪从容镇定,心中忌惮,不敢过分逼迫,沿着台阶缓缓而下。
忽听“哎哟”一声惨呼,一名亲随倒着下台阶时,心下慌乱,一脚踩空,骨碌碌的滚将下去,撞倒十余人,跟着他一齐滚了下去。如此多人一起滚,场面倒也尉为壮观。
叛军中有人大声叫道:“他们也害怕了,弟兄们齐上,先杀昏官,再杀昏君!”数万大军齐叫:“杀!”冲了下来。曹洪奋力死战,胳膊中了两枪,腰间中了一矛,浑身是血,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围,狼狈向宫中奔去。
叛军大声呐喊追了上去,这时城上叛军放下吊桥,大开城门,迎汉军进城。
贾仁禄扬起马鞭,指着城门,笑着对张飞说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邺城的城门果然向我们敞开了。”
张飞一脸兴奋,两手扯着衣襟向外一分,好好一领淡青蜀锦长袍登时裂成两半,随风飘落,叫道:“弟兄们,随俺冲!”提起马鞭,便要催马上前。贾仁禄摇头苦笑,伸手拉住他的辔头,张飞叫道:“又怎么了?”
贾仁禄道:“魏国以暴失国,我们不可再重蹈覆辙。这次进城非比寻常,本不该让将军前往,可我怕将军恼将起来,将我大卸八块,只好破一破例。不过须得约法三章。”
张飞道:“只要你让俺第一个进城,别说三章…,就是三十章…,三百章…俺也依你。”
贾仁禄道:“好。第一,不可夜宿民宅,所有进城兵士,一律睡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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