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之间,想不出闪烁避之方。而像这样的垂问,应该毫无难答的道理。如果犹豫不答,立刻就会引起太后的怀疑,后果十分严重。
因此,她还是硬着头皮,据实回答:“一个叫林采,一个叫韩文。”
“呃!”太后问皇后说道:“你派人去看一看,倘或这两个人,人才不见得出色,不如就放了出去!”
“是!”
“还有呐?”太后又问。
“已两蒙恩典。”昭君答说:“再不敢滥叨慈恩。”
“也罢!好在还有几天,你想起来再告诉我。”
“是!皇太后恩宠格外,昭君粉身难报。”
“再别说报答不报答的话!”太后忽然叹口气:“是你命薄,又何尝不是我的福薄!”
昭君大吃一惊,急急问说:“皇太后何出此言?”
“如果我的福气好,应该生你这么一个女儿。”
这话,即令不是出于本心,亦足以使昭君感动得热泪双流,几乎呜咽出声。
皇太后一回宫便下了一道懿旨,赐王襄夫妇绮罗、珍玩、滋补养老的药物,而且特派掖庭令伴送王襄夫妇至上林苑暂住,以便与昭君叙亲子之情。
这是逾分的恩宠。王襄夫妇的感激之情,图报之念,盖没了爱女所将远离,永难再见的悲伤。尤其是老母的转变,使得昭君惊异不止。
“我也认命了,老太后这么抬举我,逼得我们只好舍了亲生女儿。”王夫人这样对林采说:“我当然很难过,不过不知道怎么,只要一想起太后的恩典,我心里的想法就变过了,唯恐我家昭君出了什么差错。失了父母的面子!所以如今我只是劝昭君,事到如今,唯有往宽处去想。林姑娘,照你看,我家昭君是不是一直觉得委屈?”
“委屈之心是难免的。不过昭君妹妹,最识大体,伯母放心好了!”
连林采都不能不这么说了,昭君愈觉双肩沉重,几乎夜不成眠。辗转反侧,思前想后,终于下了决心。
她悄悄起身,推着林采的身子喊:“大姊,大姊!”
林采倏地惊醒,映着月色,看昭君的脸上,有着一种出奇肃穆的神色,心里才安稳下来。
“大姊,我想通了。”她说:“我还是应该照我的初衷去行事。”
“初衷?”林采实在不敢确定她这两个字的涵义。“二妹,我不知道你的所谓初衷,是指哪个时候而言?”
“大姊,这话问得好。”昭君微仰着脸一面想,一面说:“在家乡初奉恩命时,说实话,当然希望能出人头地。但后来了解了和番一事,关系边险宁静,百姓平安,我就宁愿自己受苦,只求两国无事了!”
“原来你的初衷是指这件事!”林采不信地问:“那么,二妹,你不是又改了主意,要推翻陈将军整个计划吧?”
“不是我要推翻他的计划,只是他的计划可以用不着了!”
“此话怎么讲?”
“我遵懿旨。”昭君开始有些激动了:“事情很明显地摆在那里。如果我悄悄自雁门去而复返,何可为人?”
“这,二妹你过虑了,说闲话的人,或许不免。但何能理得他们那许多?”
“不!为人立身处世,总要站得住脚。我如果不出塞,便无立足之地。大姊,你想,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何能为人?”
这说得太严重了!林采骇然。“二妹!”她说:“你何苦这样子苛责自己?”
“决不是苛责。大姊,你听我说给你听——”
昭君以为许了太后,一心为国,要做到和番的一个“和”字。其实根本就不打算这么做。口是心非,不但不忠,甚至还犯了欺罔的大罪。
其次,仰体亲心为孝。如今连一向舍不得骨肉分离的老母,都期望看她能善以自处,上报慈恩。倘如去而复返,有失双亲本心,何能谓之为孝?而且这一回来,必是饱受讥讽,辱及父母。父母又觉得对不起太后的恩赐,中怀耿耿,寝食难安。不孝之罪,何可轻逭?
至于此去,如照陈汤的计划,眼前或可无事。但呼韩邪内心不服,一有机会,便图报复,倒楣的是百姓。倘或陈汤的计划,不能顺利达成,势必引起争战。呼韩邪大举入侵,兵连祸结,害惨了百姓,自然是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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