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外嘹亮的军号迅速集结了雨夜游散在小镇周围的军人,军人们纷纷在顿时拥挤起来的站台列队,点名声报名声各种口令声此起彼伏。
几个参谋拥着肩披乌黑雨衣的成天海快步走来,当成天海得知三团八营七连缺员两名,而其中一人竟是全师赫赫有名的杨大水时,忿忿地说:“什么?特级战斗英雄杨大水开小差当逃兵了,简直是出鬼了!”
军人们纷纷登车后,车厢铁门一个个铿锵关闭,最后一个登车的成天海拧着眉头又看了一眼远处乌云笼罩下的高塬,其心情不亚于在曾经的某次战役中该团伤亡过半,他刚跳上指挥车厢,长长的军列便喷着大团烟雾启动了。
像是这辆军列被割断的一截尾巴,终于赶到的杨大水和土豆子打着骡子尾随军列奋力追了半里多路,军列终于远去,脸上淋着雨水的杨大水没有任何表情。
渭水小站附近的一片庄稼地里,这片庄稼地的作物不是高粱而是玉米,杨大水瞅着一堆篝火愣神,土豆子在烧玉米。玉米焦黄地熟了,土豆子用棍挑着对杨大水说:“哥,吃。”
杨大水依然不动,不说话,也不接挑到脸前的玉米。土豆子小心翼翼地说:“哥……”杨大水突然开口说:“我不是你哥!”土豆了改嘴说:“那杨排长咋办?”杨大水还是不说话,土豆子试探地说:“那咱哥俩回家得了。”杨大水突然爆发地说:“再提回家你就给我滚!”
土豆子也不吃玉米了,沮丧地坐到地上。
杨大水一字一句地说:“我让你给我请假,可倒好,你自己却开小差跑了,你害了我,你知不知道?部队准以为我也开小差当逃兵了,我堂堂杨大水,在战场上是英雄,哼,要不是为了抓你这个逃兵,我能掉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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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圣地 第一部分(6)
说到这里,杨大水突然想起他和兰妮在砖窑……不禁有些心虚,话头一转接着说:“土豆子,这辈子认识你,我算倒了八辈子邪霉了!”
杨大水突然抓起还在火上烤的玉米大口啃起来。土豆子说:“哥,你咋又吃了?”杨大水一边啃着一边说:“吃饱了好赶路。”土豆子不解地问:“赶啥路?”杨大水立起身,拍拍屁股上沾的家乡黄土,黑眉下迸出一粒火星,落地有声地说:“就是爬,也要爬到那个狗日的克拉玛依。”
大概是后半夜时分,杨大水和土豆子学着当年的铁道游击队的样扒上一辆西去的煤车……
第二天早晨,河西走廊以西戈壁滩上的旭日发现煤车上有两个黑鬼,他们就是土豆子和他哥杨大水。杨大水和土豆子在西去的煤车上,黑面朝天地经过玉门关一片浩瀚沙漠时,他们不曾想到,也就是杨大水刚当兵的七八年前,一个叫廖凌云的石油地质工作者骑一匹瘦骆驼也穿越了这片沙漠。那时廖凌云还年轻,但他已经是国外一所著名地质学院的硕士了,他谢绝了国外某石油公司的盛情挽留,毅然回国,只身骑驼穿越沙漠到了还是旧中国的玉门油田。而现在,已是中年的他,已经是克拉玛依油田刚上任的总地质师了,此时他正赶往乌鲁木齐机场,代表克拉玛依去迎接从苏联飞来的几位石油专家。当他与从机舱舷梯走出的苏联专家组组长米基尔拥抱握手时,脸上惟有鼻子格外高大的米基尔就对中国同行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中国最出色的地质学家廖凌云先生,我在《世界地理》杂志上读过你的精彩论文。”廖凌云也欣喜地说:“欢迎苏联老大哥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帮助我们搞新中国第一个大油田。”米基尔耸耸肩说:“谁让我们是社会主义伟大同盟的友好国家呢。”
廖凌云把远方来客请上车后,即对大鼻子米基尔说:“世纪之初,你的老师奥布鲁切夫踏勘过的准噶尔盆地黑油山已经喜喷工业油流。”
“我听我伟大的老师说过准噶尔盆地的黑油山,那是一片神秘的土地,快告诉我那里现在情况怎样?”不能抽烟的飞机上显然把这个烟瘾比他鼻子还大的米基尔憋坏了,他忙点燃口中烟斗问。廖凌云豪情满怀地说:“目前几十个井队和数千名石油建设者正开赴克拉玛依。”
两位石油专家的对话均是俄语,只听得刚从部队转业下来的小车司机云山雾罩地不知所云。
杨大水和土豆子终于在吐鲁番再往前的盐湖站下了煤车,当他们顺着天山山脉沿途打听克拉玛依在什么地方时,他俩要追赶的大部队已经转乘几十辆嘎斯卡车到了克拉玛依。
军人们纷纷跳下汽车,望着比他们神情还茫然的戈壁滩,一片无垠浩瀚笼罩着同样无垠的天空,远处是灰蒙蒙的没有任何植被的成吉思汗山,由西北向东南无限延伸的坡地表明这里是准确无误的准噶尔盆地,风暴在黄昏准时地袭击了这群不知敌情在何方的军人,一群黄羊在风暴中仓惶逃遁,几十公里外白扬河大峡谷的胡杨林一朵朵黄叶随风飘向远方。
滚滚沙尘中,几辆“斯大林100号”拖拉机正轰轰烈烈地推着水坝般的防风墙,风沙中可以隐约看到不远处矗立着的“克一井”,那是克拉玛依已经打出油的第一口工业探井,也正是这口探井,新中国才下决心把这支刚从朝鲜凯旋荣归的功勋师整编建制地派遣到克拉玛依。
黑着脸跑前忙后的成天海呼喊着指挥军人们搭建帆布帐篷,有几片帐篷被力量更猛的风暴吹远,突然有了许多人气的戈壁滩一片呼号和固定帐篷的打桩声。
当帐篷群一盏盏马灯亮起的时候,成天海不失时机地问连长王全胜:“杨大水归没归队?”当他听到杨大水还没回来时,比风暴还恼火地带着通信员走向另一丛帐篷。
副排长小豹子问连长王全胜:“这就是克拉玛依?”王全胜说:“对,这就是克拉玛依。”小豹子吐了口嘴里的沙子说:“这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滩连棵草都不长,咱们到这来干什么?”王全胜一边绑着帐篷上的绳子一边说:“不是说来钻石油吗?”小豹子满脸疑惑地问:“石油是干什么的?”王全胜漠然地说:“我也不知道。”
终于从一个回族老汉那打听到克拉玛依大概方位的杨大水,望着戈壁滩边要落的日头,决定徒步穿越这片戈壁,土豆子表示:“咱们没水没粮的,这大戈壁滩还不把咱晒成肉干干了?”土豆子还有一个西行路上与日俱增的担忧,那就是他这个开小差的逃兵千辛万苦地赶回部队,会不会遭受处罚。他无比忧愁地对杨大水说:“我爷爷就我这一个孙子,要是部队首长真执行战场纪律把我毙了,我们杨家就没根了。”
杨大水看着土豆子那张苦瓜似的脸,调侃说:“那这些日子你咋不乘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跑了?”土豆子一瞪眼睛,仗义无比地说:“我跑了,把你一个人扔下,丧良心!”
西圣地 第一部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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