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扶光忍不住笑,这玉简仅容一人神识通过,更别提龙神那样庞然如海的意识,是以他只能给晏欢口述。
“还有呢,生活在地心岩浆里的巨马,上身却是人,你可见过?”
他故意问,“半人半蛇的古神,你可见过?”
晏欢嘟哝:“我没见过那等异种。”
听到后面,他又惊诧:“何处搅来半人半蛇的古神,莫不是娲与伏羲?!”
刘扶光笑道:“早知你不会相信。华严经说诸佛子,彼诸世界种,于世界海中,各各依住,各各形状,各各体性,各各趣入,各各庄严,各各无差别——你忘了?本就是天外有天的事。”
话是这么说,刘扶光晚上看完那玉简,第二日早上,它便在枕边不翼而飞,仿佛从未存在过,哪怕他花了大力气去找。
兴许它只出现在有缘人面前,一直是这么四处流浪,从不会在某一处永远停留……刘扶光看过释然,也不是非要将其收入囊中,便就此作罢了。
按照原本的路线规划,他们逐渐走过许多地方。刘扶光耗费心血,调配出能够治愈天残之症的药露,每去到一个陌生地点,晏欢便化作原身,行云布雨,下起一场覆盖万物众生的霖泽。除此之外,应对六千年来背负玄日的罪愆,每年当中,会有整三月的时间,晏欢得身负大日,巡游过千百界的每一个角落,直至刑期满。
后面的要求,倒是晏欢主动提出的,因为担心天道还会对刘扶光的誓言钻什么空子,他索性先把事情做到没有余白的地步再说。
至于他们第一次牵手,是在九个锚点全部拔完的时候。二人短暂地陷入“不必忙碌,可以休息一下,剩下的事交给明天后天”的状态,随便找了方小世界闲逛。
天残之症日趋消解,各方生灵都显出逐步繁荣的光景。今次他们去到的地方颇具异域风情,男人皆袒露上身,赤着双足,仅饰以刺绣腰带和宽大纱裤,女人身披薄纱,束腰小衣上插着乳黄色的伽罗花。无论男女老少,掌心和脚心都用花汁染成了红色,倒显得二人是十足的外域来客。
刘扶光觉得很有趣,他们步行去市集,看到商人们都坐在五彩的丝绸毯子上,往面前摆出各式各样的货物。
有蜡染的麻布,手作的刺绣帐幔,琥珀与水晶镶嵌的酒杯,紫色玻璃的耳环,还有裸体造型的奇怪陶壶。卖香料的摊前系着牛角光滑的纯黑色公牛,卖衣帽的地方豢养着叫声嘶哑的孔雀,酒贩头上顶着塔一样巨大的牛皮酒囊,瓶塞上垂着厚厚的流苏,就像他多长了一条打结的粗辫子。
再加上各色水果、神像、牲畜、弯刀与长矛……他从未见过这么多五花八门的事物,如此绚丽地堆在一个地方。
类似这样衣饰开放的地方,民风自然也热烈开放。在大街上走一遭,无人敢觑晏欢的面色,却有一车一车的鲜花纱巾,玲珑小巧的玩意儿,直往刘扶光身上泼倒。
晏欢脸都黑了,他气得火冒三丈,又不能拿这些大胆示爱的凡人怎么样,只好离刘扶光近一些,再贴近一些,以此展示分外薄弱的所有权,以及非常徒劳的占有欲。
可能是热闹欢笑的气氛在烘托,可能是眼前蓬勃的景象使人心情大好,抑或是心血来潮,善心突然发作……无论如何,刘扶光向后瞥了他一眼,不由地叹了口气。
接着,他掩在长袖中的手微微一动,朝后捏住了晏欢的四根手指头。
算不上多亲昵,甚至算不得一个正经的牵手,但瞬时间,晏欢只觉五雷轰顶,直劈得他神志昏聩、意识模糊,稀里糊涂地被牵着走出好远,才勉强回过一丝神来。
手拉手,我、扶光拉着我的手……晏欢恍惚地想,我莫不是在做梦罢?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一场梦,连反握回去的力气都丧失了。连带着,他越想,就越是面红耳赤,脸上火辣辣的,便如被蒸笼盖过,那沸腾的红,直把耳根都彻底熟透。
就算是梦,也是我永远不愿醒来的美梦呀!晏欢在心里哀叹,不过,在梦里大胆一点,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想到这里,他才勉力从一团浆糊的脑子里分出一点清醒,用尽全身的力气,轻轻回捏住刘扶光的拇指。
“……傻子。”
刘扶光咕哝,有点想掩藏自己好笑的表情,但是失败了。
晏欢毫不掩饰,咧出一个满口尖牙的大大傻笑:“是你的傻子。”
后来,刘扶光还是主动松手了。因为晏欢激动不已,体温亦在持续升高,手心全是汗,跟炉膛没有任何区别,烤得他皮肤燥热,实在有些受不了。
当日,晏欢差点泪洒集市,淹掉附近几百个摊子。
他们第一次亲吻,倒是在更平常一点的情况下。正是那天,晏欢像邀功一样,对刘扶光讲明了他甘愿负日服刑的意向。
说不意外是假的,刘扶光还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盯着晏欢看了片刻,一直看到龙神像个内向的小姑娘一样垂下头,刘扶光才冷不丁地问:“那你是想要什么吗?”
饶是脸皮比天还厚,面对如此直白的提问,晏欢还是不好意思了,他支支吾吾地扭捏了半天,才微弱地哼唧了一声。
“……嗯、嗯。”
“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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