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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第2页)

张大少爷的话确实有点夸张,龙遇奇今天把杨宛请到怡情院里唱曲,所付纹银也不过八百两,可花厅里还是鸦雀无声,二十几个扬州盐商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反驳,只是神情更加尴尬。直到又过了许久,汪福光才又站起来,哭丧着脸说道:“张大人,草民们捐的银子是少了一点,不过我们也实在是没有法子。张大人你有所不知,现在生意难做啊,盐的利润本来就低,地方上的刁民贩卖私盐的情况又严重,拉低了全国的盐价,我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实在赚不了几个银子啊。”

“是啊。是啊,生意太难做了。”有了汪福光带头,二十几个盐商纷纷叫起苦起来,乔承望第二个说道:“钦差大人,我们这些正规商人,不比那些贩卖私盐的盐枭,他们不用向朝廷交一文钱的税,利润到手到是净拿,我们却要一文不少的交纳盐税,要养大帮子的伙计船工,有时候还得公私应酬,答谢地方上的大小官员,一年到头实在挣不了几个银子——草民捐献的一百五十两银子,还是从牙缝里扣出来的啊。”

“对对,汪掌柜和乔掌柜都说得太对了,我们确实已经尽力了。”其他盐商纷纷附和,向张大少爷大吐苦水,大说生意怎么怎么难做,私盐怎么怎么泛滥,朝廷的赋税又如何如何的高,盐号里的开销又如何如何大——总之一句话,其实做盐商比做店小二和种田的老百姓还要辛苦,收入还要低。做盐商的每人捐献一百两银子,已经是竭尽全力和倾家荡产了。而张大少爷则摇扇微笑,不置可否,仅是一双贼眼不断注视在场盐商,直看得在场盐商心惊肉跳,说话都不敢答声。

好不容易等到二十几个扬州盐商诉完苦,张大少爷这才微笑说道:“说得好,说得对,各位大掌柜的贩盐利润确实太低了!朝廷每年发两百万张盐引,每张盐引三百斤交税六两六钱四分,一两银子换钱一千二百文。平均每斤盐交税二十六文半,而每斤盐的官卖价格是四十文,也就是说,你们每斤盐的利润才一十三文半,这利润确实低得可怜——各位大掌柜的,你们说本官算得对不对啊?”

“对对对,钦差大人算得太对了。”二十几个扬州盐商喜笑颜开的连连点头,心说你这么算当然最好不过,看来你也是一个知道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草包,竟然和我们这么算盐价和盐税。只有李家兄弟知道张大少爷的厉害,心生警惕,知道张大少爷竟然敢这么算,就一定留有后招。

果不其然,张大少爷果然继续说道:“很好,既然各位大掌柜都认为本官算得对,那本官就继续算下去了,汪福光汪大掌柜,乔承望乔大掌柜,你们两位手里的盐引都是六万多窝,本官只算六万窝,六万窝是一千八百万斤,每斤盐利润十三文半,一千八百万斤的利润就是两万四千三百万文,折合纹银二十万零两千五百两纹银!也就是说,汪掌柜和乔掌柜每年的净利润都在二十万两纹银以上!而在场的其他二十二位掌柜,手里的窝本都在三万窝以上,也就是说,你们每人每年的利润也都在十万两以上!”

说到这,张大少爷猛然收声,摇着折扇欣赏一圈面如土色的扬州众盐商,微笑着问道:“各位掌柜的,本官算得对不对?”

花厅中再次鸦雀无声,又过了片刻,乔承望才勉强的说道:“张大人,你算得很对,可是做生意不能这么算就行了,你还少算了晒盐的成本。贩盐的运费,还有店铺的租金和伙计的人工,把这些成本杂费除去,我们能赚到手里的,实在不多。”

“成本杂费?”张大少爷放下扇子,手肘扶桌其他前倾,三角眼放光,死死盯着乔承望,狞笑说道:“乔掌柜的,既然你要和我算运费成本,那我也要算算你们售盐的加价了,官盐的售价是四十文不假,可你们在扬州把盐销给外地客商,售价都是五十文一斤,你们自己运到外地的价格更高,在山东河南是六十文,在直隶是七十五文,其他地方更高,至少都在每斤八十文以上,上百文也不罕见,个别地方甚至达到三百六十文,对不对?这些加价,够不够抵偿你们的成本运费?”

“钦差大人,你不懂怎么做生意就不要胡说。”李家国阴阳怪气的说道:“盐商把盐运到外地,当然得加收关卡运费,可加收的费用一般都不高,保本而已。地方上的盐价奇高不假,可那些差价,都是被地方上的商人赚去了,汪掌柜他们可没赚到手里。”

“被地方上的商人赚去了?”张大少爷反问道:“那么李公子你是北直隶的商业协会总会长,扬州的盐运到北方都要经你的手才销往地方,你又加了多少价格?又从中赚了多少?”

“那是我应该赚的。”李家国毫不脸红的答道。张大少爷点头,不想和李家国在这方面纠缠,迅速转移话题说道:“不错,商人赚钱是天职,你们赚多赚少本官不管,也无权插嘴。本官现在只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依法、足额的交税?”

“当然有,当然有。”扬州众盐商连连点头,轻松下来的汪福光含笑说道:“关于这点,请张大人放心,我们也知道盐税是大明国之根本,重如泰山,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偷逃一分一文的赋税,都是按律足额交税,大人如果不信,大可以问问在场的龙大人和刘大人,我们的盐税,可都是交给他们的。”

“对,对,在场的各位盐商掌柜,他们都是交足了税的。”刘铎和龙遇奇硬着头皮点头,为盐商开脱。张大少爷一笑,又说道:“既然各位掌柜都是按章纳税,那本官就有一点搞不懂了,朝廷每年发出的盐引是两百万引,每引征税是六两六钱四分,理应征税一千三百二十八万两白银!可实际上呢,大明自开朝以来,盐税收入最高的一年,是崔呈秀崔大人担任淮扬巡抚时的天启元年,盐税收入是二百五十万两,到了李三才李大人当淮扬巡抚的时候,朝廷的盐税收入又暴跌到了一百八十万两,现在好点,一年恢复到了二百二十万两——可就算如此,每年还是有一千多万两税银不翼而飞,这些盐税,又到那里去了呢?”

“张好古,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家兄弟勃然大怒,一起跳起来,气势汹汹的指着张大少爷鼻子问道:“你想污蔑我们的父亲贪脏纳贿?!”

“不是污蔑,是弹劾!”张大少爷毫无惧色,大声说道:“本官弹劾前任淮扬巡抚李三才执政无方、致使盐税大量流失、奏其皇上将其抄家戮尸的奏本,现在已经在送往京城的路上了!”

“抄家戮尸?”李家兄弟倒吸一口凉气,一起红着眼睛扑过来,吼道:“张好古,我和你拼了!”

“要看你们有没有和我拼的本事?”张大少爷冷哼的声音话音未落,守在花厅门口的肖传和陈剑煌已经双双冲到,各自出刀护住张大少爷,肖传冷冷的喝道:“李家国,李家斌,如果你们想背上行刺钦差大臣、谋反作乱、诛灭九族的罪名,那你们就动一下钦差大人试试。”

李家兄弟铁青着脸停住脚步,互相交换一个眼色后,李家兄弟回身,转向扬州众盐商大声吼道:“各位盐号的掌柜,钦差张好古污蔑你们偷逃盐税,想要往你们头上栽赃陷害,你们难道就这么看着,任由他诬陷诬蔑?汪大官人,乔大官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号召全扬州的盐商罢市,堵河,请朝廷另派钦差,为你们讨还公道!”

汪福光和乔承望一伙人有些犹豫,他们之所以被李家兄弟煽动和张大少爷做对,主要原因是害怕张大少爷从他们身上割肉放血,可现在张大少爷没有说一句话要他们放血,只是问问他们税银为什么会流失,并没有他们把逼上绝路,他们还犯不着冒那么大的危险去激怒朝廷——更何况,罢市本来就是一把双刃剑,朝廷受损失不假,他们自己的损失也不会少。而张大少爷也飞快的说道:“各位掌柜的,你们可听好了,本官只是想问问你们,朝廷的盐税为什么会流失得这么严重,可没说你们偷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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