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终于刮起来了,它封住了门,就像用钉子钉死一样。房子侧过来了,螃蟹此时是实实在在地站在墙上了。
一切事物瞬间停止了运动。螃蟹突然明白,现在设法出去才是傻瓜,他应该在这里休息,让其他人去工作。毕竟,他们是不会责怪他的,因为门关得这么紧并不是他的错,想到这里,他在墙上躺了下来。
在大浪与风的间歇中,哈尔滑到了甲板上。船朝向风的一面是船底,甲板比屋顶还要陡,船并没有倾覆,它好像被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海水像巨浪到来以前那么平静。
在风的推动下,海浪又开始翻滚。
小发动机在运转,随着发动机的轰鸣,船渐渐地平衡了。巨浪像移动的摩天大楼朝远处滚去。
当船头转向风暴时,甲板上的人感到了它的威力——简直是倒向你的一面墙。哈尔试着迎风而站立时,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胸部似乎被这巨大的压力快压炸了。如果他事先没有把自己绑在桅杆上,会像一片树叶那样被吹跑,他不得不蹲下身,寻找一个避风处。
后来,当上尉告诉他当时风力有12级时,他完全相信,这比通常预报的6级以上的强风还要强两倍。
哈尔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兴奋心理。过去他曾想像过飓风的威力,也还在书中读过飓风的由来——从魔鬼哈里肯那里得名,哈里肯是中美洲印地安人的雷电之神……。飓风在世界各地还有许多种奇奇怪怪的称呼,比如在西太平洋,人们根据中文称它为“台风”,但无论怎样称呼它,这一次经历是他一生中难以忘怀的。
在桅杆后面要比在桅杆前面风小,风旋转着从两个方向吹过,两边的风速不同,形成了空隙,溅到船头上海水变成的水雾;也被风急速地吹跑了。哈尔试着伸出手,发觉触摸水雾很危险,手被一股极大的力量击了回来,手指被水雾打到的地方流出了鲜血,手臂触电似地发麻,哈尔估计风速足有每小时150英里。
巨浪过后,风很快又打破了平静的海面,海水像跳动的水山般地活跃,平静了一会儿的船又开始颠簸,船首向下倾斜,扎进了海水中。
哈尔庆幸有桅杆把自己绑在它上面,罗杰绑在另一根桅杆上。奥默继续像只猴子在甲板上跳来跳去。艾克上尉仍躺在船首地板上,他的手紧握舵柄。仍然没有螃蟹的影子,他本该在甲板上帮忙的。
螃蟹的运气很糟,他本想在风暴来临时在舱内躲清闲,却打错了算盘。他曾为被困在房内可以躲避劳动而幸灾乐祸,但他只赢得了短暂的平静。
风抽打着海水,船的颠簸好像要把螃蟹当球踢,他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屋子的一边有一张床铺,他被踢了上去,又被颠了下来,又被踢上了床,接着又被甩进一大堆罐头中间,一切松动的东西都成了怪物,都以打他为乐,他像置身于游乐园里的吃惊房屋之中。
恐怖中,他想把门打开,门仍像舱壁一样坚固。他退后几步,又向前冲,想用肩膀撞开门,然而,肩受了伤,门却纹丝不动。他不断努力将头躲开满天飞舞的东西,他用拳头砸门,大喊救命——明知道别人听不见他的声音。他举起一个沉重的盒子,向门上砸去,但门外被风的有力的臂膀顶住。螃蟹在充满痛苦的舱中成了囚徒。
他开始忏悔自己的罪恶,如果他能活着走出这里,他将不再喝酒,他将不再逃避工作,他将成为甜蜜和轻松的典范。
好像天使正等着他的忏悔,他倚着的门在风的间歇时突然开了,他头朝地、脚朝天被摔了出去,门接着又关上了,他得救了。
他立即忘了他的承诺,蜷缩着,躺在舱壁间睡着了。
风变得有间歇性,一阵阵吹来,最后,完全停了。刚才喧嚣声如此之大,现在一切都平静了,哈尔以为自己聋了呢!乌云散了,天晴了。
“飓风过去了。”罗杰喊。
哈尔却不大相信。
“刚刚过去一半。”艾克上尉反驳说。
飓风旋转而来了,它可以以每小时100至200英里的速度向任何地方袭击,但整体前进速度并不超过每小时12英里。旋转风的中心是风眼,这里是安静的无风区。
“我们正处在风眼上,”艾克上尉说,“大约半小时后,我们就会在另一方向受到袭击。”
哈尔和罗杰解开绑在身上的绳子去帮助奥默,帆从索绳中被扯出,转动的滑车被刮乱的线缠住,小船就要被刮跑了。
人们边工作边喘着粗气,空气很闷,很稀薄,也很热。
最初,很难弄清楚为什么船比平时颠簸得更厉害,船为什么在旋转,及他们为什么受到更强烈的袭击。原来,此时卷起的海浪比在顺风的方向上更高,这里没有风力能控制他们,它们窜向空中足有60英尺高,好像水雷或鱼雷在水中爆炸泛起的喷泉。
奔腾的海水疯狂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互相冲撞,溅起的浪花瀑布似的高高落下。
指南针标示的各个方向的风都指向中心风平浪静的地带,涌浪从四面八方凶猛袭来,异常地混乱、浑沌。
“快乐女士”号经受住了考验,在这种鬼天气里,如果是客船或是蒸汽货船就要去见海龙王了,但一艘小船却能挺过来。
其中的一个原因是木船要比铁船灵活;另一个原因是小船可以从一个浪上滑下,再爬上另一浪峰;大船却同时压在几层浪上,同时受到几层浪的袭击,部分船体就可能被毁。大船是在抗拒恶浪,而小船却随波逐流。
“快乐女士”号被浪托起,瞬间又沉于水谷之中,来回颠簸,尽管很难稳定它的位置,但却不会翻船。
上百只鸟被风吹进风眼,聚在索具里,黑燕鸥、鲣鸟和海鸥在甲板上信步,两只大军舰鸟也在小船上安了家,上千只的蝴蝶、蜜蜂、飞蛾、苍蝇、大黄蜂、蚂蚱,聚在桅杆和绳梯的横索上,并在人们的脸周围飞来扑去。刚才船曾向东北方航行以至使船头迎风,现在上尉把它转向了西南。
“为什么要转向呢?”哈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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