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水生陪在身边,除了悲伤也不知道能安慰什么。他知道的,这匹马是哥最好的伙伴了,平日里都要喂最好的草料,从来不舍得让它受半点委屈,如果它会说话,根本就和一家人没两样。家里人都叫它大黄,时常取笑,说他俩都姓黄,没准前世是哥们呢。大黄最怕馋猫,最喜欢阿姐,见了阿姐都像小孩似的会撒娇,见了他倒真像看见小弟似的,欺负起来不心虚……往事历历幕幕,到此刻全都想起来,水生一阵心酸也哽咽大哭起来,怎会这样?飞来一场横祸,哥救了所有人,却没能救下自己最在意的伙伴。
擦一把眼泪站起身,殷沧海心知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强令自己恢复冷静,站到人前主持局面:“奉龙号所有人集合,报名!点数!”
一个个人头儿点过去,少了谁赶紧找,五十多人最终聚齐,所幸他反应敏锐,及时救人,镖队众人俱都平安,有些受了伤,伤势也不至于危及性命。殷沧海将人手分为几组,一组照料伤号,一组回身寻找看护镖车,其余人等挖掘废墟,当务之急是找到能点火的东西,否则黑灯瞎火什么也干不了。
正在这时,大地又起震动,夜空中随即传来沙哑沉闷的咆哮声。所有人为之一惊,大灾过后个个有如惊弓之鸟:“又震啦!又震啦!快逃!”
许多冲回客栈试图抢救家当的人,闻听此言顷刻奔逃。殷沧海一愣,等等,遥望夜空,星光下隐约可见一头巨兽的暗黑轮廓。
馋猫?!
他心头一喜,知道救兵来了,连忙喝令:“别动!不用跑!没事的!”
奉龙号的人纷纷止住脚步,静静体察,一下震动过后果然没了动静,这才略感放心。殷沧海交待王通、陆畅还有梁平留在此地主持局面,随即向着饕餮馋猫的方向飞奔而去。
“殷镖头,哥,你去哪儿?”
众人大惊,他转瞬已消失在夜幕中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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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
奔到巨兽脚下,殷沧海难掩喜色,现了原形的饕餮说起察觉不祥,龙王庙里得凶签的事。沙哑嗓音给出警告:“地龙翻身,巨震波及方圆五百里,中心在晋原,万不可折返回头。”
殷沧海大吃一惊:“你去看过了?”
巨兽说:“晋原已平。”
平了?!殷沧海倒吸一口凉气,州府重镇,晋原住民人口多达数十万,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晋原城被夷为平地会是何等惨象!
“我的……天哪……”
一颗心突突跳得发慌,长到今天,他不曾经历过如此彻骨的恐慌,很久很久才强令自己找回冷静,脑筋飞转,随即向巨兽下达命令:“帮忙救人,然后立刻回家,给玉儿带话,让她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去做……还有……对,先帮忙找些点火之物,还有伤药……”
巨兽嘴边灵蛇般的触须陡然伸展,直插废墟,准确无误勾出一大堆火折、蜡烛还有草药等物。殷沧海拿着东西速返客栈。
见他竟带回不少救急之物,镖局众人喜出望外,然而在他身后,一片废墟的千户镇却相继传来‘噼里啪啦’砖石坍塌的巨响,其中夹杂百姓惊恐尖叫,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听着都格外吓人。
水生惊恐追问:“哥,咋回事?”
殷沧海摇摇头:“别管那么多了,干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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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呀可恶,这么多吃食在眼前,卷到嘴边不能吃,对饕餮简直就是最痛苦的折磨。巨兽伸展触须从废墟下卷人,死的伤的,被埋进废墟的百姓眨眼功夫全被卷出来,完工交差,巨兽瞬即遁形。
一夜惊变,忙乱不可开交,当东方露出鱼肚白,废墟上的幸存者才终于看清这场巨震带来的可怕后果。好端端一座大镇,一夜功夫成瓦砾,纵然是有饕餮相助,挖出被埋之人,全镇住户还是有少说一半人在睡梦中就被当场砸死。挖出的死尸连摆成片,痛失亲人的幸存者趴在尸体上哭声震天,其状之惨令人目不忍视。
客栈这边,镖队一行分明也是身陷绝地,虽然人是逃出来了,但是包裹、行囊、食水……多少行路必备物都被埋进废墟,身无长物又如何赶路?还有最最重要的镖银,铜皮硬木箱,质地坚固,捆绑于车驾幸而未损,但车驾本身却已毁得七零八落,有的断了车轴,有的飞了轮子,还有的干脆陷进地缝拔不出来。再看看马匹,损失也是格外惨重,连黄鬃马都被砸死了,马槽里的更好不到哪里去,死的死、惊的惊、跑的跑,还能找回来的牲口不足一半,没了脚力,一个个沉重银箱又该怎么起运。
当有人提议干脆放弃,陈掌柜惊得大哭,拼命磕响头央告:“殷镖头,您大慈大悲,帮我想想办法,这批银子说什么也要运回去啊。”
王通第一个急了:“干什么?要财不要命,也不看看这是什么状况了?请镖契约里都写得清楚,碰上天灾不担责,人力无可挽回,你让我们有什么办法?”
陈掌柜连连陪好话:“王镖头您别误会,我不是要追究责任,只是这批银子非同小可呀,柜上都急等着用呢,如果运不回去,我丢饭碗是小,只怕西凉分号都没法干了。您也知道,票号最怕就是短了现银,一旦储户来取银子没钱付,引发信誉恐慌,那是要发生挤兑出大事的呀。”
殷沧海一声叹息,心思转了几转作出决定:“别说了,受人之托,理当办忠人之事。人在镖在,这是镖行的规矩,这批银子我自会尽全力平安运回西凉。”
王通第一个不同意:“殷镖头,我可不是存心和你唱反调,只是眼前这种局面,天灾大难当头,已经不是镖局能负责的事情了。”
殷沧海摇头苦笑:“镖局?镖局若真能担得起这么大责任倒也好了,看清楚吧,到了现在,这已经还是汇通号一家的事了。票号一旦断了柜银必要引发挤兑恐慌,这批银子若能平安回去,姑且还算能安抚人心,若回不去麻烦就大了,怕只怕链条反应一发不可收,各家票号皆难幸免,届时整个西凉都要街市大乱。姑且问问自己,你们谁的手里没揣着几张银票?真到那时遭殃倒霉,以为有谁跑得了。”
人们听得背后发凉,想一想,有道理啊,王通惊疑不定试图争辩:“可是……你怎么知道会波及所有票号?未免有些太危言耸听了吧。”
殷沧海奉送十足看白痴的眼神:“自己看看,这一趟镖动用的是什么阵仗?奉龙号所有数得上的干将都齐了,如果这样都无法保平安,传递的信号是什么?巨震来袭,正乃旷古奇灾,以后往来晋州的商路还走得了么?其他票号若没有往来柜银的支持还能开得下去么?会不会哪天就突然关张再也找不到人?信用危机,懂么?多少时候人们对灾难的恐慌,足够酿成更大的灾难!票号一旦让人失去安全感,换成是你能不急着取银子?能不发生挤兑?波及全城还是危言耸听?孔方兄一朝作乱,那是完全可以预见的大乱之源。”
不仅是王通,这下所有人都听傻了。是啊,奉龙号是西凉城镖行的第一把交椅,这次更是出动了最强阵容,如果连他们都出了岔子,今后商路漫漫还能指望谁?没了往来拆兑柜银的支持,又还有哪家票号能开得下去?票号一倒,那真真是所有人倒霉一个没跑啊。
陈掌柜感激涕零:“殷镖头,你说得太对了。遭逢巨震,今后往来晋州都肯定更艰难,说穿了,这批银子现在就是风向标是定心丸啊,若碰上这等大难还能平安回去,必能撑起人们的信心,票号钱庄本来就是靠一个‘信’字支持运转的。这是根本!万万丢不得。”
镖银坚持起运,镖局上下再无异议,只是看看现状又实在发愁,梁平眉头紧锁:“殷镖头,你说得固然在理,可是现在连车马都没了,又该怎么运?”
殷沧海从衣襟里掏出贴身荷包,掂一掂大概还有二十几两碎银,交给他说:“去镇上搜罗搜罗吧,谁家还有完好的车驾牲口,好言劝慰买过来,总要想办法上路才行。”
梁平带人去办,转遍千户镇各家废墟,总算找到七八辆还没损毁的板车,受惊跑散的牲畜,东牵西拽也找回好几头,骡子驴马牛,现在也管不了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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