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习惯午后歇晌,近来却总睡不着,有时候白天睡着了,夜里又睁眼看着顶上承尘,听更漏声滴答入耳,难以入眠。
醒着时又精神不好。
红裳忙着沏茶,楚言枝这才抬眼看向狼奴。外面在下雨,屋里泛着淡淡的潮气,他也泛潮,眼睛黑润而明亮,那副劲瘦蓬勃、强而有力躯体服帖地裹在隐隐显得紧绷的衣衫之下,像一簇会呼吸的火,热烈而难抑地燃烧着。
只看一眼,这火就跟随他的目光往她心尖上燃了,她又想起他无数次的吻与时轻时重的抚摸。
楚言枝抬手把窗子推开了,铜铃铛“叮铃”一声,屋外清新微凉的风拂了进来,露水般的雨丝粘连到了她的脸上与发丝上。
她记得去年这时候,她也隔了好些天没见他,摸着心口,感觉自己很想他,就提着裙摆去后院寻他。
他躲着不肯见她,她那时想,她要正视自己的欲望,既然对他的身体有欲,那便坦然接受吧。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年。
她有很多事想不通。
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既做不到把狼奴永远留在身边,像他和三姐姐说的那样,一夫一奴地过完以后的日子,又做不到彻底把狼奴赶走,让他去寻自己的前程,而她自然不会和他再有任何身体上过分亲密的接触。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做不到完全地没心肝、完全地不顾及旁人,又总想自己能快乐一点、舒服一点,到头来好像既没有护到旁人,又把自己弄得很痛苦。
她不见狼奴,是想忍一忍,试试自己能不能及时止损,趁大错酿成之前收手。可是只这一眼,这些忍耐好像都前功尽弃了,她的呼吸忍不住要发促,很想他过来抱住自己、亲一亲自己。
她是个放荡的、不知羞耻的公主,是要被世人的唾骂声淹死的。就算不畏惧世人,她把这一切都隐藏得完美无瑕,她又如何说服自己没有错与罪呢?
娘亲和钱公公一直在为她的未来筹谋,外祖一家一直在为她与表哥的婚事而筹备,表哥甚至把自己的一颗心都准备好了,要她去爱他,和他相持度过一生。
如果没有狼奴,她一定不会这样痛苦,她会规规矩矩地长大,听话地接受这一切最好的安排,和表哥同床共枕,给他生儿育女。她说不定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公主,父皇宠爱,娘亲疼爱,婆家更会对她无比关爱,驸马也一心一意只有她。
这是完美的、一眼就能望得到头的一生。
她当年不该把狼奴捡回来。
红裳将浓茶搁置在了她面前。
茶气氤氲,浓烈的香气涌入鼻腔,等稍凉了一些后,楚言枝抬盏抿了一口,很苦很涩。她一饮而尽,心口的那簇火好像熄下去了。
“狼奴,我并不想你。”楚言枝放下了空盏。
狼奴睫毛微动,提步往她面前走来,楚言枝看了他一会儿,别开了视线。
他一过来,好像天光变了,流动着的空气也变了,她口舌间未褪的苦涩弥漫开,却又让她想起那些个亲密的夜晚。
红裳将茶壶坐放到火炉上后,静静站在一旁,看楚言枝,也看狼奴。
他们二人间的氛围太奇怪,像黏化的糖丝、沾灰带尘,不干不净,偏偏又扯不断。
红裳少时入宫,勤勤恳恳半生,唯一的夙愿是娘娘和小殿下都能好好的,她跟着也能把日子过得越来越有尊严、有意义。这愿望从搬入长春宫后就实现了。
但娘娘和小殿下,特别是小殿下,却并没有因为日子变好而变得比以往更快乐、更幸福,作为最贴身服侍她的人,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小殿下对狼奴的感情,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红裳尝试去为她切断,告诉狼奴他们不可能,这一年里他们之间好像确实没再更进一步了,甚至连手与手的接触都很少再有。可他们的眼神看起来,又与之完全不同。
红裳心思定了定,她知道自己应该把狼奴赶出去,不让他们有任何私下的接触,这对谁都好。而且,殿下此刻如此抗拒见到他。
可如果真的赶出去了,殿下的心情是会好起来,还是会更伤心?
“这茶最是涩口,钱公公半月前才送来了一罐新酿的甜橙子玫瑰泡茶,还没开罐呢,奴婢拿来给殿下泡上吧。”红裳笑着福身退出去了。
“我不想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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