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说:“谁也不知道咋回事儿,这三个人好像一起蒸发了,从出了国就一直再也没消息了,现在到处都在传说这件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他们事先就跟那家外国公司勾结好了,人家开个假支票过来,他们就把货发过去,然后他们就可以假借追货出国,然后人家把货款在国外直接付给他们,他们就不回来了。”
钱亮亮说:“不可能吧?人民群众的想象力太丰富了,那家外国公司跟他们是什么关系,肯替他们干这种事儿?再说了,蒋大妈那人挺好的,我看绝对不会干那种事儿。”
小赵说:“唉,这事难说,现在当官有几个不贪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千里来做官,为的就是财,没犯事之前哪个不是好干部?人没尾巴难认,谁知道谁心里琢磨的是啥事儿?就拿咱们金龙宾馆来说吧,表面上看哪一个不是辛辛苦苦认真负责地干活?可是翻开肠子肚子看看,哪个人的肠子肚子里装的不都是屎?你呀,有些事还真得小心一点为好。”
钱亮亮现在哪里还有心听小赵说废话,他的念头早就转到了那笔贷款上,如果,万一,蒋大妈他们真的那么干了,他钱亮亮可就被坑到家了,不管有没有别的问题,光是他出面以金龙宾馆的名义替市纺织厂贷的那三百五十万就没法交代,如果蒋大妈没出国,即便这笔贷款还不上他还有个推托,如今蒋大妈不见踪影,谁还能替他担当责任呢?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问小赵:“最近银行的人没到宾馆找咱们吧?”
小赵说:“你还说呢,工行那个张行长,天天到宾馆来催贷款,好像咱们宾馆马上就要破产了似的。黄金叶一推六二五,说你不在这件事情没办法办,张行长也是干着急没办法。”
钱亮亮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离贷款到期还有一个月,看样子银行也是听说了蒋大妈的事儿,看到纺织厂因为货物被骗即将倒闭才急着要收回贷款的。
“市领导有什么说法没有?”钱亮亮问了这句话,才想到问也是白问,小赵一个司机也不可能知道市领导的动向。
果然,小赵说:“市领导也不知道整天忙啥呢,现在到宾馆来吃喝的好像比过去少了,常书记不在家,蛇无头不爬,鸟无头不飞,他不在别人能怎么样?等着呗。”
汽车在峡谷中穿行,公路依山傍水蜿蜒曲折,身旁是陡峭的石壁,脚下是绕峡谷而形成的河川。冬天的严寒褪尽了山林的绿色,凝固了河床中的水流,河对岸的崇山峻岭像被冻僵了一样死气沉沉。钱亮亮的心也像被冬季的严寒冻僵了,蒋大妈失踪造成的巨大阴影像铅板一样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才走了不到一个星期,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而且,每件事情都是他的难题,甚至可以看作他的坎儿。回想上任将近一年的过程,刚刚提拔时的兴致勃勃和意气风发,已经逐渐被纠缠不清越理越乱的矛盾以及迎来送往的乏味、庸俗磨蚀成了浮躁和厌倦烩成的无奈。
小赵偷觑他一眼,见他的脸色阴沉沉的比外头的天气还冷,便不敢再多嘴多舌,难得地安静了。汽车的发动机轰鸣着,像一台电锯在持续地切割着木头,更让人心烦意乱。
“有没有音乐?放盘带子听吧。”钱亮亮吩咐。
小赵急忙找出一盘带子插进了录音机,长笛吹出了一连串清亮的琶音,背景是逐渐加重的低音鼓声,然后圆号、提琴也加入进来,是交响诗“秦腔主题随想曲”。高亢、婉转的主旋律活像春天的溪流,携带着斑斑点点的灿烂阳光在车内流淌、跳跃,钱亮亮的心情被音乐冲洗得清爽了许多。无意中,汽车已经穿过了大峡谷,眼前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大戈壁展现在眼前,路旁有稀稀落落的垂柳,叶子虽然已经褪尽,枝干却硬朗、固执地在寒风中朝天空张扬,仿佛想拥抱湛蓝的天际,这就是著名的左公柳,据说是当年左宗棠西征时沿官道栽种的。
“钱处长,找个地方吃点饭吧?”
钱亮亮这才想到,已经过了吃饭时间了,就问他:“这一路啥地方有能吃的馆子?”
“前面黄羊坝子有卖红焖羊肉和羊肉面片的,好得很。”
钱亮亮说那就到那吃,我请客,吃了饭再走,不用急。
小赵说这是规矩,坐车的埋单开车的白吃。
二十三
钱亮亮赶回金龙宾馆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钟了,一进大厅总台的张晓云就告诉他王市长在一六八房间等他。钱亮亮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放下提包,然后又洗了一把脸才去拜见王市长。
王市长一见面先问:“怎么才到,路上不好走?”
才几天没见面,钱亮亮觉得王市长瘦了许多,胡子拉碴显得脸更黑了。自从王市长出面提示他解决齐红的任职问题以来,钱亮亮心里便对王市长有了一些看法,王市长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轻了许多,今天看到王市长憔悴的面容,想到他为金州市操心劳力忽然就对他有了一种宽容,跟常书记的所作所为对比,王市长总还算是干正经事的人。
“我本来准备直接跑回来,路上小赵饿了,我们吃了一顿饭就耽误了点时间。”
“哦,提起吃饭,你跟服务员说一下,给我们弄点饭来吃,我们边吃边谈。”
钱亮亮就给窝头打了个电话,让他弄两个人的工作餐送到一六八房间来。窝头咋咋呼呼地说:“处长大人你可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那天晚上我喝多了,一觉醒来你就一溜烟跑到北京去了,你没生我的气吧?”王市长在一旁喊:“窝头你别啰唆了,我跟钱处长有事谈呢。”窝头听到王市长的喊声,说了声:“乖乖,我不啰唆了。”赶紧扔了电话。
王市长走过去关上了门,这才对钱亮亮说正事儿,让钱亮亮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急着问给首长送材料的事儿,而是问常书记的情况:“常书记怎么没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钱亮亮说:“不知道。”
他又问:“常书记这回出差是什么事?”
钱亮亮暗想,你们都是市委领导班子成员,常书记出差干什么去了你都不知道,也真够窝囊的了。常书记这次到北京、省城干什么他一清二楚,可是却不能说,只好又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王市长有些不高兴,拉长了脸问他:“你跟着常书记一起去的,你怎么能不知道?”
钱亮亮说:“我连他为啥让我跟着去都不知道,在北京他一直忙自己的,东奔西跑,我就在办事处呆着,只有一回他让我请贾秘书出来吃饭,我就把贾秘书约出来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就回省城了,回省城他让我回来,说他在省城还有点事情,人家不说我能追着屁股后面问吗?”
王市长拍着沙发扶手发急:“这他妈的怎么办,家里一摊子屁事,他一走就不回来,这些事情怎么办。”
钱亮亮问他:“我听说蒋大妈出事了?”
王市长反问他:“你听谁说的?”
钱亮亮也不瞒他,直接告诉他自己是路上听司机小赵说的。王市长说:“真要是能确定出事了倒也好了,起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人音讯全无,跟着他去的那两个人也是音讯全无,这事情就怪了,难道三个大活人就这么在地球上蒸发了?”
钱亮亮说:“我听说现在市里头各种议论多得很,说啥的都有。”
王市长说:“议论就议论,这种事情谁能拦得住人家议论?关键是他们找不到那么大个纺织厂扔在那儿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停工破产吧?货款收不回来,工厂已经停产了,生产出来的破布堆得满大街都是,这两天已经有工人到市政府集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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