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花以自己的心灵与肉体遭受双重痛苦为代价,使广龙堂暂时地渡过了难关。她不敢把自己所遭的罪告诉林风平,林风平也没有问。而使玲花的心灵遭受到更重的创伤是,林风平虽然对她做成了这件事道谢了好几次,但不像以前那么疼她了,两人之间自此后好像有了一层隔膜。“是你自己要我去做的,怎么我遭了罪你反而对我不好?你们这些只知自己快乐的死男人!”玲花心中不时便这么叫,但她始终没有叫出声来。
不久,林风平又找了个叫容桂的女人,幸好没把她带回小洋楼,使玲花仍能保装堂主夫人“的地位。眼不见为干净,玲花就这样安慰自己。她是真心爱林风平的,她觉得平哥既然这样给自己面子,也该满足了。
然而,这样的“好景”也不长,林风平在三个月后遇难。
玲花于是成了不孤孀,她在省城无亲无朋,她必须找个靠山;很自然地,她看上了江全。
江全并不知道她曾经如此地遭受过陈达生的蹂躏。这件事林风平不会说,被人知道,这不过是对自己的侮辱;玲花同样不会说,莫说说出口,她只要一想起这件往事就感到痛苦难受。
玲花看准江全是一个有作为的男人,只是性格上有点阴沉。她相信自己能够“侍候”得了他,能让他满意,最后能让他跟自己结为夫妻——据说江全的发妻在乡下,但从未听他提过,也从未见过有女人来小洋楼或林氏宗祠找他。
玲花觉得自己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她感觉得到,江全是喜欢自己的,喜欢自己的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尤其很欣赏自己的肉体、自己的调情及做爱的技巧。她万万没有料到,江全今晚会突然向她提出“引诱男人”,同时又是“绝对服从”的要求——而且这个男人又正是陈达生——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引鱼上钩的香饵。不觉又回忆起林风平的往事,一股悲泪涌起,觉得心中很痛,很痛。
玲花抱着枕头痴痴地想。她想过偷偷离开广龙堂,但私蓄虽然不少,可是往哪里去?天下之大,四海茫茫,无亲无朋,何以安身?而且,她确实喜欢江全,就如同以前喜欢林风平一样。同时她仍存以前出现过的报恩思想:再委屈一下自己——自己算什么?原来不过是个穿着尼袍的高级妓女罢了!——再为广龙堂做点事。江全不是说,只有自己出马,广龙堂才可以摆脱面临的困境吗?跟上次林风平说的一样。
突然,玲花想起了容桂。
玲花打了个寒战。她知道林风平生前养着这么一个女人,有一次在小洋楼还见过她。但林风平遇难后,这个容桂哪里去了?玲花向下人打听过,有的说容桂自己走了,有的说是被人劫走的,有的说不知道,有的好像很害怕,不敢说。总之,容桂已不在广龙堂了,但她是怎么走的?或者说,怎么失踪的?没有一个肯定的说法。不过凭着自己的聪明,玲花肯定江全在容桂身上“做了手脚”——她问过江全,她从当时江全的语气神情中作出这个毫无疑义的判断。
自己如果不听江全的,会怎样?会不会是第二个容桂?
玲花又打了个寒战。一咬牙,干吧!这个陈达生,最多再遭他一次罪,让他再变着花样来“玩”罢了。全哥说就此一次,好,那就再做一次又如何!看看以后江全怎样对自己再作决定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想到这里,玲花的心反而安定下来,看看墙上的挂钟,已将近半夜三点。玲花又悄悄溜出自己的房间,再次钻进江全的房间。
江全根本就没有睡,他坐在书桌前抽烟,看着玲花进来,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两人的心中都觉得有很多话说,但两人都没说话。
玲花走到江全的面前,默默脱掉睡衣,裸裎着,双膝慢慢下跪,同时双手放在脑后,头向后仰,双乳上挺,小小的艳红的乳头已明显充血,红红的嘴唇微张着,闭上了眼睛——她像在等待心爱的男人给予自己任何的“处罚”。
很美。江全在心中不得不惊叹。
很怪。在两人的心理压力如此沉重的时刻,两人的性欲却是前所未有的高涨。两人不断地变换着花样做爱,玲花觉得自己从未感受过这样强烈的刺激,真所谓如痴如醉,欲仙欲死,她的呻吟与欢叫声足可以“绕梁三日”。
经过两度狂潮,待心灵中的连天波涛终于平息下来,窗外已是东方发白。
自始至终,两人没说一句话。
江全沉沉睡去,当他醒来时,已近中午。玲花不在身边,但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压着一张字条。
江全拿过来,只见上面写着:
全哥:
我照你说的去做。
一个甘愿为你而死的
可怜的女人
民国十一年闰五月十七日
江全轻叹一声,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濡湿。
玲花就在自己的房中吃了午饭。她没再去见江全。
饭后午睡了一会,玲花便起身自己动手“整妆”。她穿上一袭紧身的旗袍,使身材的玲珑曲线毕现,旗袍的叉口开到大腿上,叫男人看得眼睛短时间内失去闭合的功能。头上挽了个高髻,脸上薄施脂粉,脖子上戴上那条林风平生前特意买来贺她二十岁生日的宝石颈链,使俏丽的五官更艳娇容,脚上一双小巧的绣花鞋,手指上三只名贵钻戒,挽了个精致的小皮袋,打份成一个先夫留下大笔家财的小孤孀,施施然出了小洋楼,连她的贴身丫环也不知道。
位处豪贤路的白衣庵在广龙堂的西南面。玲花先向南走,来到长堤珠江边,再沿江边向西走。看着宽阔清澈的珠江水缓缓东流,她想起了在庵堂受训时教书先生给她与其他“妙尼”所讲过的那句话:“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做人不就是如此吗!过去了的,消失了的,不就如同江水流逝去了一样吗?逝去了的回不来,真要回头已是百年身!像自己这种已“接待”过那么多男人的女人,还想期待追求什么纯情呢!……玲花就如此这般的想着,等她再折回北走到白衣庵时,她觉得自己原来沸腾的心绪大大平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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