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到来之前,九嶷一片动乱。
无数百姓在睡梦中被坠落的天火惊醒,赤脚从燃烧的房屋内出逃,躲避着半空中激战坠落的风隼残骸,拖儿带女,到处一片呼唤亲人的哭喊。
一些九嶷百姓侥幸躲到了安全的地方,大着胆子抬起头看向天上,却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漫天都是纵横的闪电!闪电中,隐隐呈现出一条巨大的金色的龙,在夜空里吞吐着烈焰,张牙舞爪地和征天军团的风隼搏斗,落下漫天的残骸来。
“天啊……那、那难道是龙神?”
九嶷的百姓们怔怔望着虚空,相顾失色。
被封印了七千年的龙神腾出了苍梧之渊!
难道,云荒上又要风云变色了?天下……又要乱了么?
遥远的彼方,镜湖中心高高的白塔上,有许多双眼睛也看到了这一幕。
龙神出渊了?然后,那些眼睛闪烁了一下,相互对视,却始终没有人说出话来。
此刻已是深秋,风从西方尽头的空寂之山吹来,带来亡灵的叹息。然而在云荒的心脏上的那些黑袍人,却只感觉到了北方此刻的风云突变。
“巫抵死了。”
卜出了最坏的结果,巫姑松开了手里的筮草,任凭风将它卷走,苍老的声音有些发抖。听得那样的判词,周围的长老们身子都不易觉察地一震,再度相互望了一眼,眼里有再也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自从裂镜战争结束之后,十巫里还是第一次有人被杀!
“龙神——是龙神出渊了啊!”
只有巫姑神经质的声音响彻白塔顶上,枯瘦的手直伸出去,指向北方尽头闪电交错的天空,颤巍巍地点着,“你们看那里!看着那里!——龙神在苍梧之渊上空和我们的军队交战!巫抵已经死了,巫彭,你是帝国元帅,得赶紧想办法!”
“巫彭今天没来,告病了。”
旁边有人漠然地回答,却是国务大臣巫朗,“他闭门不出已经好几天了。”
巫姑愣了一下,鸡爪一样的手揉捏着筮草,啐了一口:“装什么死!”
旁边上,一直静默聆听的秀丽女子脸色瞬地苍白,转过了脸去——那个女子不过三十多的容色,然而一头长发却是星星点点落满了霜花,竟是比巫咸巫姑那些活了百年的长老都显得苍老憔悴。那,竟是巫真云烛。
这里白塔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云家和巫彭的渊源,自然也都知道巫彭元帅一直闭门不出的原因:他一手扶持的破军少将云焕,近日从西荒带回了一颗假的如意珠,被识破后下了狱——巫真云烛为了替弟弟开脱罪名四处奔走求援,然而昔年一直扶持云家的巫彭,不知为何一反常态袖手旁观。
云烛一次次的去元帅府拜访,可得到的一直是巫彭抱病在床不见外人的回答。
谁都知道,这一次巫彭元帅不会救那个一手培植的破军少将了。
然而,如果连巫彭元帅都不再插手,那么国务大臣巫朗更加肆无忌惮——那个一直以来挡路、阻拦了巫朗外甥飞廉提升的云焕,此次看来势必要被置于死地了!
得不到巫彭的帮助,孤立无援的云烛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此刻,就算是看到了北方龙神出渊,云烛也是毫无关注的兴趣——在这个圣女的眼睛里,一切,都比不上弟弟的生死重要。
听到巫姑用讥讽的语气提起巫彭元帅,国务大臣巫朗的嘴角也露出了尖刻的笑——斗了那么多年,只有这一次他才是占尽上风。能趁着这个机会将云焕扳到,不啻于是将巫彭培植了多年的一棵佳木连根拔起!
最年长的巫咸抖动了一下花白的长眉,微微咳嗽:“咳,我说,在这个当儿上,巫朗你就别和巫彭再斗下去了。”
元老们的窃窃私语停止了,望向首座长老。
“事到如今,我们还是一起去觐见智者大人,请他给予谕示吧!”
巫咸将身子往前倾了倾,恳切地望着神游物外的巫真云烛,“龙神既然出渊,海皇的觉醒也不远了——事情发展到了这种程度,非得惊动智者大人不可了。还请圣女转达我们的请求。”
然而尽管首座长老以如此恳切的态度说着,云烛的眼睛还是凝望着天空,没有说一个字,仿佛思绪飞到了极远的地方。
这个帝国变得怎样,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像在座的这些元老,有着根深蒂固的权势和巨大的财富,把持着帝国上下,就如自家的地盘,所以才对国家的变动如此关注——而她,不过是云荒上普通的冰族百姓。她所关注的,也只有寥寥几个亲人的性命。
巫真云烛的这种沉默,引发了其他元老的不安。
——要知道能解读智者谕示和智者对话的,唯有历届圣女。而上一届的圣女云焰不久前被洗去了记忆逐下白塔,现在整个云荒,也只有云烛能做到了。
如果巫真不去请示,智者大人可能一直如往日那样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呵……知道讨价还价了嘛。”
巫姑低声冷笑,显然也是将云烛刹那间的走神,当成了某一种沉默的威胁,“云家的小贱人。”
巫咸横了一眼巫姑,却顺着云烛的视线望出去——
那里,那颗破军星已经很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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