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奶奶一直叫我“乖乖”,她有一种绵软的口音,喊起我来,特别温柔和亲切。小时候奶奶哄我睡觉,会讲故事给我听,不是钟馗捉鬼,就是项羽渡江,奶奶似乎就是一个活在历史中的人,有时觉得我的孤独也是传承自她。但谁又能说,奶奶不可亲呢。她是我最亲近的人,她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都是对我的慈爱与牵挂。
“这么多年了,云芝,哦,你的奶奶,她还好吗?”老教授动容地问。
“恩,她很好,我来北京上学,她就住在小城家里。”
老教授点点头,神情惆怅,陷入了深深的思绪。
“我认识你奶奶的时候,她刚20岁出头。确切说,我是先认识你爷爷的。你爷爷,是我在市文史馆的同事,也是我的大学同学。那时他们双方都是世家,这门亲事也是两家老人定下的。那时候的夏云芝,真是风华绝代。”
我屏息聆听,老教授的胸脯一起一伏,他的心情想必和我一样的激动。
“你爷爷和你奶奶结婚后,文史馆的小青年们,经常去你家聚会,慢慢大家也都熟悉了。那时的年轻人,在一起学毛选,读人民日报社论,都激情澎湃的,只有你奶奶总是安安静静,捧一本线装书看,我就是搞古籍资料研究的,我知道她读的书,可不是一般女人家看得懂的,所以我对夏家,暗地里十分敬佩,也知道夏云芝,不是一般的女人。
后来的社会运动,是三天一小搞,五天一大搞,讲出身论,恨不得把祖宗三代都从棺材里拉起来问一问出身,每个人几乎都没有秘密,我们这才知道,你家世代从事风水卜卦。而且是世袭的,你奶奶夏云芝,就是夏氏卜学的传人。
这一切,在‘破四旧’的时候,都成了致命的罪证。当时红卫兵抄家不是统一组织的,几个互不通气的学校通常会来几批红卫兵。你家是太有‘名气’了,据我所知,你家被抄了至少7回。每次,你奶奶都倍受凌辱,有的女学生上去就打她耳光,扯她的头发。好在你姥姥姥爷早年就病逝了,否则不知会遭受多少磨难。但也因此,一切灾祸就都由你奶奶一个弱女子承担了。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提到你爷爷。你爷爷姓张,家里也是书香门第,历届政治运动,张家尽管不算太平但也没有什么大灾大难。但就是因为娶了‘封建残余’‘四旧代表’的儿媳妇,也被连累抄家。你爷爷是个孝子,看父母受连累,坐不住了。对你奶奶生出很多埋怨。对外宣称和她划清界限。那时你爸爸已经8、9岁,正是开始懂事的时候,每次都是他跟着你奶奶去斗争会挨斗,不哭也不说话,就在一边陪着。我去看过一次斗争会,你奶奶真是坚强非凡,不卑不亢,神情镇定,任凭那些魔鬼叫嚣辱骂,甚至被殴打,她也不出声,还总是拿眼神安慰儿子。那一幕,刻在我脑子中一样,每次想起,都心痛的受不了。”
老教授手抚心口,身子不住地颤抖。我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只感到震惊和心痛,使我的身体都麻木了。
“叶教授,他们为什么抄了家,还要批斗奶奶?”
“因为红卫兵在你家并没有抄出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砸了很多瓶瓶罐罐,烧了一些老家具,可是关于夏家家传的卜经,是一个角都没见到。你奶奶说都烧了,他们哪里肯信。”
我还想听老教授讲下去,可是他却一个劲喘气,不住地揉搓胸口。
“叶教授,您没事吧?”
他伸出干瘦的手指,示意我桌上有药。我赶忙帮他服下。
“唉,老了,心脏不好。今天是太激动了。这些事情,看来你并不知道,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说起你奶奶,老头子话多了,也不知道云芝是不是赞成我告诉你。夏夏同学,这本书,可是你奶奶拼了性命保护下来的,是你们夏家的独门绝学,你可以一定要好好保管啊。”
我点点头,还想再问一些什么,可是看到叶教授痛苦的神情,知道他身体不适,只好把疑问都咽了回去,与叶教授相约改日再聊后,便起身告辞了。
一脚踏进鬼门关(18)
自从与叶教授谈过那一次,想起奶奶总是觉得心里疼痛。想不到奶奶身上发生过这么多磨难,而我的父亲母亲,又是怎样的生平,他们是怎么死去的呢。我那个怯懦自私的爷爷,是否还在人世?奶奶说,等我长大就告诉我一切,那么我现在算不算长大?而她,是否愿意再去回忆这些伤痛的往事呢。这些疑问纠缠着我,使A大的生活变的沉重起来。
卢小焕的信还是如期送来,我看也不看,随手丢在抽屉里。
直到有一天晚上,卢小焕没有亲自送信,倒是委托一个班上的女生,送口信给我,约我去学校的小礼堂见面。
本想一口回绝。可是那女生非常焦急欲言又止的神情,让我有些迟疑,心想会不会是卢小焕出了什么事情,也因对他的拒绝过于生硬,多少有些歉疚。于是我跟着那个不熟悉的女生,曲曲折折地来到了小礼堂。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见面,A大小礼堂因为位置偏僻,只偶尔举行小型的演出活动,所以平时没有演出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冷清。这天天色已晚,远处看小礼堂漆黑一片,只有路灯投射过来的白光,把小礼堂的黑影拉的很长,看上去十分狰狞。
走的越近,我心里越不舒服。仔细一看,小礼堂周围竟然种了几棵古怪的老槐树。我心里一格愣,想起了藏云阁书院。我摸了摸胸口的玉莲花,冰凉绵软。再提了提真气,还好,运用自如。我放心了些,跟着女生走到后台。
“等等,卢小焕在哪里?”我看着幽黑的后台,停下了脚步。“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在后台吗?”
那个女生见我不再走了,也索性站住了,她左右看看,神情很是紧张。“卢小焕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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