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立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这件事的因果说起来还是在医院严格控制耗占比这件事情上。骨科是耗材大户,真的要算几乎月月都不达标,所以当时科里就想了个主意,减少一些非手术器械的采购数量,转而让患者自行购买,从而控制科室的一次性耗材使用率。左立猜测,丁少骢大概是瞅准了这是个商机,又和医院一直合作关系匪浅,就租用医院的地方开了这个水吧来卖医疗器械。病患当然不懂这其中的因果,对医疗器械的市价也没有概念,以为是奸商卖高价、医院吃回扣,怎么不恨得牙痒痒。不过这事情说到底起冲突的双方是善仁医疗和病人家属,左立虽听了几耳朵,也没太放在心上。
当天中午副主任找左立,让他接手邱文杰管床的17床,说是邱文杰和病人家属起了冲突,为正常开展工作需要进行调整。这种事情虽不多见但也实属正常,但左立一听这话,眼皮又开始跳了起来。
邱文杰送病历过来的时候神情扭捏,正好是中午时间,左立要赶在食堂小窗口关闭前去吃饭,接了病历也没有多问。左立打好饭菜端着餐盘找位置坐,在楼梯口碰到吃完小炒从二楼下来的徐正川,两人点头微笑打招呼,徐正川走出去,左立坐下来。
没吃两口,抬头见看见徐正川端着两杯咖啡朝他走过来。徐正川把一杯咖啡放在左立手边,又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来,一边笑一边说:“给你带了一杯,我记得你今天值小夜吧?水吧关门了,现在得专门往急诊跑才买得到。”
“谢谢徐医生。”左立向他道谢,他今晚的确值夜班,需要一杯咖啡提神。徐正川这人平时不太爱跟这帮子规培生聊天吹水,孟清拉的群里也没有他,给左立带咖啡肯定是有话要说。
果真,徐正川冲他挑眉:“听说17床转给你了?”
左立突然意识到17床可能就是打举报电话的那位,心里沉了一沉。他面上还是很自然,微笑道:“嗯,早上副主任交代的。”
徐正川啧啧两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个人……不好弄啊。”
左立淡淡地说:“我就是个管床的,前面还有杨老师顶着呢。”
“是啊。”徐正川点头:“杨医生可该是焦头烂额了。对了,你最近见过小丁总吗?”
左立半抬眼皮,筷子夹菜没停:“好久没见到他了,上次他来还是水吧开张那天吧?”
徐正川叹了一声,抱怨道:“早上做手术的时候,跟台的小葛也没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徐正川说的小葛是善仁医疗的跟台员,基本上使用善仁经销的植入类器械的手术他都会在。
“可能跳槽了吧。”左立决定装聋作哑到底。
徐正川又问:“那他们新的跟台员什么时候到位?左医生,你跟小丁总关系好,帮忙问问呗。”
左立正在喝汤,听到这儿赶紧咽下去,抬起头来回话:“徐医生开玩笑呢。我来骨科才多长时间啊,跟小丁总熟肯定还是你们熟啊。”
徐正川其实也就比左立早来一年多,只是他去年已经转正入编,自然和左立这个廉价劳动力不是一路人。他扯了一下嘴角,起身:“你慢慢吃啊,我先回科里了。”
徐正川一番话敲打得左立开始紧张,眼皮跳的更是厉害。他赶紧吃完饭回办公室去看病历。这个病患叫高志强,打举报电话的是他的儿子高伟。左立一边看一边拿出手机来拨号,打电话问邱文杰这个病人目前的情况。邱文杰声音里带着苦涩:“听杨老师说,给他免掉了需要自费的材料费和诊疗费,现在就供着呗。”
左立一听就明白,这是丁少骢已经拿钱摆平了,自己只要态度小心一点就行。下午的时候要给高志强换药,左立本来还有点悬心,但换药全程顺利,左立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叮嘱几句,高志强都是好好答应着。这个高志强大方脸小眼睛,头发浓密模样比实际年轻,看起来唯唯诺诺、无甚脾气,一点也没有旁人转述当中的挑剔和暴躁。
晚饭时分,左立心里总觉得不得劲。他给外婆打电话聊了一会儿,又旁敲侧击打听杨宇慧的情况。听声音外婆的状态不错,杨宇慧就快到预产期,每天能吃能睡,胖了快要二三十斤。家里人都平安无事,左立觉得自己真没有什么可操心的了,但在心理暗示之下,他的左眼皮仍旧时不时跳两下,左立考虑自己可能需要去眼科挂个号。
吃晚饭的时候,小群里又在讨论这个事情。最新的消息是,相关部门查到水吧销售医疗器械是无证经营,所以查封了场所。
虽然只是一家卖咖啡果汁的水吧,但它的营业主体是善仁医疗。善仁医疗做了这么多年的器械经营,怎么可能没有资质?左立不解归不解,但丁少骢已经出钱平息事端,这件事也没什么值得讨论的了,他不懂大家为何还是这般热衷。
按照值班表,当晚的小夜班一线是左立,二线是杨海帆,大夜班一线是朱文韬,二线是李希。上半夜一直无事,左立愈发不踏实起来。他想了想,斟酌着给覃望山发信息,问他在干什么。
覃望山从没收到过左立这样的微信,误解了左立的意思,回复他:“在开会,晚上去你那儿。”
这么说就是没事发生。左立彻底放心下来,又给覃望山发:“我今晚值班。”
因为左立值小夜班一向懒得回家,都是在医院待整夜的,朱文韬这个人又喜欢躲懒,所以碰到这种情况,都是左立代他值班。排班没有调整之前,朱文韬还是值二线班,当时他一直和左立搭档,也能能不来则不来。后来左立和朱文韬的调开,朱文韬又调整到一线班,本以为从此不会再被朱文韬压迫,但这个人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总能想到办法和左立调到同一天,这样就可以干脆不来。但是今天左立忽然想回家住,他给朱文韬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今晚有事情,十二点交接班之后就回去了。朱文韬不情不愿,但是也没别的办法,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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