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就是一员大将了。”
“嗯,大将。”
“大将悲哀时不能哭,在苦累时要忍耐,有好吃的东西时要分给家臣。怎样,五郎太丸,你能成为大将吗?”
“能。大将要……放鹰。”
“对了,放鹰的时候,能打到很多猎物,家臣用个大锅把它们煮了,大口大口地吃,香喷喷的,好吃,好吃!可大将不能吃。大将只能默不作声地啃自己带来的干粮。怎样,能当大将吗?”
五郎太丸咂巴了一下小嘴,然后偷偷看了一眼母亲,口齿清楚道:“能!”他似成了一只雄鹰。
家康突然想亲亲儿子的小脸,想把他高高地举起来,叫一声“你这个信康托生的小东西”,可他不能这么做,这和刚才所言的忍耐相悖。作为统领天下武士的大将,应比五郎太丸能忍耐得多。即便是自己的儿女,也不可随心所欲地亲近。压抑自己的情感,才能通情达理,这便是作为大将应该具备的谨慎,若无这种谨慎,如何去驾驭别人?
想到这里,家康突然站了起来,“回去吧,正纯。”他心头涌上一股酸楚,在比较五郎太丸和秀赖的幸与不幸。
封五郎太丸为甲府二十五万石的大名,从现在开始就得调教他,令他生起责任心。而且,他身边有一个家教严谨的母亲,还有平岩亲吉这个能干的师父。但对秀赖,家康却不能这般做。
这并非家康内心有亲疏远近。若是有,他也不会把侧室前夫的孩子接到身边,给他们最好的教化。然而,唯独秀赖在一个家康完全无法着力的环境里,家康只得把自己疼爱的孙女嫁给他,以此来逃避心头的不安。这样就能对得起太阁?淀夫人逼人的气势,使得家康一再忍让。若是秀赖长大以后,连个二十万石、三十万石的一地之守也做不了,那么对千姬来说,家康是个多么不负责任的祖父!
家康离开五郎太丸,回到本城,一时竟不能摆脱这种迷茫。若是战场上的进退,他定能作出很好的决断,可对于孩子的人生,他却无法轻易割舍。家康一夜未眠,迎来了天亮。
带着大久保忠邻的口信,鸟居久五郎快马加鞭来到城中。家康停下手头的政务,把他叫到自己的房间:“怎样,事情可还顺利?”
“是。路上堀尾大人让人带的斧头和锄头派上了用场,疏通河道,顺利地到达了大坂城。”
“哦,堀尾的苦力果然派上了用场。阿千在路上可哭闹过?”
“一路上都很是高兴。停船后,浅野纪伊守前来迎接,您猜小姐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都是阿江与夫人教给她的吧。”
“不。对方郑重地致辞:下官浅野纪伊守……听到对方报上姓名,小姐便道:你忘记我了吗?”
“哦?”
“她说:你不说你的名字,我也记得你。辛苦了。说完,便笑着上了轿子。”
“哦?她这么说?阿千这孩子,越发让我放心了。之后呢?”
“本来淀夫人要铺上榻榻米,再铺白绫,可虑及大人会因此不快,便铺上了洁净的卵石。”
“好好,这样也好。淀夫人到本城门口迎接了吗?”
“在门口迎接的是片桐大人,朝服束带……”久五郎话说到一半,便埋下了头。
“哦,淀夫人未在大门口露面。”家康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
“淀夫人说,虽说小姐是少夫人,可也是妹妹的孩子,要是出迎的话,就乱了辈分。”
“哦,我还以为,她很久没见的妹妹和外甥女来到,她会按捺不住思念之情跑出来相迎呢……”
“倒是见了面,还好……”
“和阿江与夫人拉手了吗?”
“这……没有。双方毕恭毕敬,按照礼节施礼致意,但眼圈都红红的。”
“唉!女人啊……”
从久五郎的话里,家康可以想象这对争强好胜的姐妹见面时的情景。若是任何一方能够摆脱比试之心,二人定会抱头痛哭。可她们竟都没能解开心绪。
“两人未发生口角吧?”
“问候完毕,二位夫人便不再拘束,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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