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行,果真行行有学问,虽是个给人瞧乐的玩意儿,可里头的讲究也不少,这艺人虽不能像京剧那样登台亮相,一板一眼地唱,但也需身兼多行:唱、作、念、打,一个也不能少,样样都要精通,还得拿腔拿调、像掐着脖子似地唱,男有阴阳二调,女有九腔十八调,唱得像一出戏中戏。
还得熟知那皮影雕镂上的每个骨缝骨眼,同唱戏不同,这个是使签子,每扭每盘,坐卧行走骑射跑,手里的人得像个真人一般灵活自如方可,正所谓支杆前搭手平仲,持举顿搓要稳准,聚精会神须入画,浑然已是戏中人。【注】
这刚入行的都要经几年夹磨才能上去耍,可这对儿夫妻不必,是个好材料,跟着扮几回便领悟其道,不消几月,二人就被派补稀客清冷的场,躲在刮薄的牛皮子后面,跟着演一出霸王别姬了。
这一日下雨,天色阴沉,影戏场里没几个人,两个刚演罢,前头就有人送来一小锦盒,梅娣打开一看全是翡翠金银珠宝,顿时傻眼了,忙合上,又递到潭潔手里。
谭潔没打开看,便已猜出几分,回头打量那送礼之人,平头小眼,不大像个好人,心底多了几分戒备,面上却客气打了个揖:感激大人抬举,还问官爷姓名?
那人忙欠了腰笑了:姓张,字庆之,您二位可真客气了,这是我们袁司长的薄礼,我也只是个当差的,受不起二位厚爱。
袁司长?
还请二位到前厅小坐。
果然,以饵诱之,必有狡诈!但伸手不打送礼人,谭潔笑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张大人。
直呼我姓名即可。
张庆之把二人领到前头一排,场地里早没了人,估摸着是早把那些闲散人等遣了去,乍看上去挺冷清,但四周里里外外人影伫立,几十号都穿了黑色西衣裤,看不出来历。
谭潔和梅娣对视一眼,心里都没底了。
再瞧中间那位,四五十岁的模样,一身精致灰白西服,倒是穿得熨帖自然,听见他们来了,他站起身来,谭潔梅娣便忙作揖行礼,再抬头隐秘打量是个相貌不俗的人,只是人未语,面已笑,这便是所谓的笑面虎吧?
袁司长。
你们认识我?
谭潔答:听您部下张庆之介绍的。
袁贺平笑着看了一眼张庆之,后者忙把椅子搬到二人跟前,又着人沏茶上来。
谭潔立即阻止:不必客气二位官爷,影戏班老板今儿不在,我们也不必拘礼,您是客,我们伺候您才是。
袁贺平哈哈笑了起来,重新正视谭潔,挑眉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如看门见山。
袁贺平使了个眼色,张庆之带着人撤了,但也都没走远,封住后台、前门,不让任何人随意进入场厅。
气氛立刻变得紧张,梅娣忽然翘起兰花指,掩口而笑:袁司长您是见惯大排场的人,我们不比您这般镇定自若,这会子派了这么多属下来咱们影戏场,也是咱们生平头一回见着了您若真有事情要我们夫妻为您效劳的,您可但说无妨便是,弄这么多人倒是跟抓坏人似的,让人忒心慌。
袁贺平哈哈笑了,饶有兴味地打量梅娣,笑意加深:这夫妻双双把戏唱,有趣倒也是有趣,只是终日躲在那黄皮子后面舞弄假人,倒是可惜了二位的身段和唱腔
梅娣笑:您过奖了,混口饭吃罢了,大人不挑小人的过失,我们就很感激了。
袁贺平笑着摆手道:旁人的玩意儿是混口饭,您们的手艺可是真真儿的好,只是这男扮生,女扮旦,在台上已是让人眼花缭乱,而台上又不比台下,若二位入戏太深,我恐怕您二位可要走火入魔,人戏不分了。
一语弹起一片肃杀。
谭潔冷笑:袁司长,您这门倒是开了,山可没见着,若是要我们陪着您聊会子天,您倒是不必多礼,只是我看您来这看皮影子戏,倒是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如,您也甭绕圈子了,直接说了吧。
袁贺平拍拍手,噙笑低语:那好,我不赘言,直截了当,我来此地确实为了您们二位,我找来些人跟着也是为了自保,毕竟这场合下,谁也保不齐发生点什么尤其若我要再提一提那北京西郊戏班子的徐老公
话语未完,却看那姐弟二人登时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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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虫完毕
【注】皮影戏表演的口诀,简要压缩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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