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觅一口气说了一连串的话,带上了十成十的真情,她的语速急促,说话间有轻微的喘息,面上染上了红潮,抬眸间,竟隐有泪光蕴藉其中,将落未落。
这般动容,倒令帝王先乱了阵脚,连忙安抚道:“慢慢说,不必着急,朕一直在这呢,又不会跑去哪里。”
他似想伸手替她拭泪,手伸到半途,又觉得有些不妥,从袖口掏出一张手帕,轻柔地在她眼角蘸了一下,又将帕子递给了她。
宋秋觅接过,将手帕紧紧地攥在手心,她自己沉浸在心绪中,并没有感觉到生了泪,此时便噙着泪,咬着唇,看着他,一时失语。
萧问渊此时觉着太阳穴有些突突地疼,脑中亦是,最棘手的政报都未令他这样过,就算是枕戈达旦的日子里,也没有一个这样的深夜,令他难眠又难以做其他事。
但她现在的情绪波动有些大,他也不好贸然刺激到她,生怕因此影响了手上的伤口恢复。
她对他推心置腹,肝胆相照,句句剖析着自己的心境,尽是对他的仰慕和感激,甚至因此动了真情,险些落下泪来。
萧问渊自认见多识广,但也是头一次遇见宋秋觅这般“忠诚”到仿佛浑身都洋溢着热血的人,平日里哪怕是最信赖的下属,交流之间亦是言简意赅,语气平淡。
于是他便第一次犯了难,不知道该怎样去应对,回应这种情景。
但令他不愿出声的另一种情感,似乎又不止于此,帝王的内心深处,不知何时生起来一丝若有若无的不满,以及失落。他期盼着从宋秋觅的嘴里说出些旁的话语,但她却言尽于此。
帝王在心中嘲笑自己太过奇怪,又太过挑剔,竟在这里为难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毕竟他内心里那些所想所思,连他自己都不甚明晰,又怎能要求她看清呢?未免太过苛责了。
她都已对他这样赤诚以待了,他还想贪心地得到什么呢?
萧问渊自认从来不是一个贪婪之人,凡事皆是适可而止,对于物欲亦没有什么独特的要求,这么多年,都是这般平淡地过来了。
但自从遇见了她之后,心里的某些角落在不知不觉中似是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开始变得不易满足,渴求过多。
具体渴求什么,若是他已经找到答案,也不至于如今这般反复纠结,混乱不堪。
目前仅仅可以探明的,只是与她待在一起,他的心总是能够格外的平静,如同徜徉在寂静空旷的辽河之上,心是无边无际的自由,没有束缚,也没有拘束,不需像在万千臣民面前那般,维持着君威肃然,带着摘不下的面具。
即使偶尔和她在一起,心里会泛起一丝不同寻常的涟漪,如同今日一般,久久不能平静,但这种意料之外的波动,也不是他所讨厌的,他十分安然,甚至……有些眷念。
帝王微微低下了头,将半倚起来的小姑娘重新按了下去,又替她盖好被子,心中万千未明的思绪,最终汇成一条:“你思虑太重了,对休养不是好事。”
最终,他最开始关注的依旧不是自己的想法,而是她的安危。
帝王的面容在夜色与忽明忽暗的灯火间显得格外温和,平易近人,即使他此时穿着一身玄黑色的织锦暗纹龙袍,腾龙凌赫其上,栩栩如生,气势威威,但他刻意压低了这种气息。
“其实,你不必对朕抱有这种过度的感激。”他略略停顿,似乎在斟酌思索着接下来怎么说更合适,“朕这样做,并且继续施行,自然是得到了对于朕来说切实可得的好处,我们公平交易,既然定下了契约,就没有谁欠谁的。”
萧问渊眉眼俊美而昳丽,在宋秋觅的眼里,暗沉的环境里,仿佛不真切梦境中的人物。
他徐徐道:“你以为朕是平白无故与你交易么?不是的。朕也不是你想象中做赔本买卖的人,若真是这般,早就不会坐到如今的位置上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染着清浅笑意,似乎真有什么神秘不可说的事情,瞒着她进行。
“小姑娘。”他轻叹着,眸光在她的眼睛以及额头上徘徊,“你还是先担心些你自己吧,如此单纯,回头被旁人卖了也许都不知道。”
“朕长你许多岁,还是比你多见些人情世故的,世间险恶,你这般一腔热忱,反令朕有些忧虑,将来离了朕,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只是这般随口一说,却未想到,被宋秋觅听进了耳里,她顺口接道:“那我就一直留在圣上身边,为圣上效劳,再也不离开,难道不好么?”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清澈坦然。
萧问渊当即怔在了原地,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未想过她会这般说。
于是一时有些失语。
若是像她这个年纪的寻常小姑娘,他或许会笑着打趣说,说什么胡话,将来有了心上人,该是恨不得早日离去,过自己的恩爱生活,但转念想到宋秋觅已然嫁人,却偏遇人不淑,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如意郎君,这话便也不适合说出口了。
最终只是微喑着嗓音:“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等你年纪大些,见多了世面,再做出符合本心的决定。”
“你无需顾忌所谓朕对你的恩情,朕已说过,朕不过是对所获之物的对等反馈,待有一日契约结束,你做成了所想之事,朕亦不会强留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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