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铜镜日常只是为了照容,许多人并不会在镜子的背面上花太多巧思,如同方才那般,镜子背面的精巧浮雕足以组合成一整个令人神思荡漾的故事,不知觉沉浸中,久久不能自拔,围绕着某种主题的,实在是少见。
如此一来,就算是对镜梳妆,似乎也多了些别样的意趣,摩挲着镜子背后的凸起浮雕,心中浮想翩迁,不知不觉似乎也飞到了遥远清寒的月宫,自己仿佛也成了那美丽端庄,清冷高贵的嫦娥仙子。
对待梳妆的态度,似乎也忽然郑重了许多,这种日常小事,一下子也多了几分仪式感。
宋秋觅从前听说,若是一个人在微末小事上亦庄重以待,十分用心,那么他在大事上必然也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若是一个人对你的身边之事,亦细致入微,那么他定然……
宋秋觅打住了思绪。
她没有再继续想,而是垂下目光,移到了月纹镜的旁处,旁侧也是一件精丽尤绝的白玉镂雕双兔嵌件,两兔背对相靠,引颈望天,顶上松柏祥云曲蔓勾连。
宋秋觅欲触上去的手指顿了顿,她总觉得,这个白玉摆件,就像正上方悬挂的丹青一样,是那人亲自看过了,要求加进去的。
活灵活现的小兔子,亲密接触,成双成对,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可爱,但,她总觉得那人的心思,似乎不止于此。
心绪浮乱间她的眼神飘远放空,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漫无目的地抚着案面,直到摸到了一个格外莹润光滑的东西。
宋秋觅低眉一看,手中抚摸着的是一只小巧乖顺的兔子,仔细观察了下,才发现竟是个冬青釉兔形香熏,被做成这般可爱的外形,眼睛圆溜溜的,乖乖地趴在她手心,不打眼细看,还真以为是活兔。
她略微俯近了些,闻见了清雅的玉兰香味。
这是她从小惯用的熏香,中间有几年,府里减了份例,供给她的只有最基本的吃穿用度,便格外想念这股香味,只因,这是记忆中母亲身上的味道。
最难捱的那些夜里,她常抱着母亲留下的枕头,鼻尖贴在上面,细嗅遗留下来的,温淡舒心的香味,仿佛再漫长深黑的夜也变短了许多。
那时,她不敢将枕头清洗,一直保留着原样,因害怕这般日子会无止境的过下去,再也没有机会得到熟悉的熏香,这便成了她所剩无几的挂念与慰籍。
于是,这般习惯便一直留存了下来,难眠之时,总要嗅一嗅这种味道,以舒缓心神,得以安眠。
小兔子不大不小,尺寸大约和她掌心差不多,无论是放在床头木架,还是枕边,都不影响。
宋秋觅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眉目间平白温软了许多,将兔子香熏轻轻放在了枕侧,手指在其上流连了许久。
她没有去问守在门口的内侍,帝王是如何得知她这些隐秘的喜好的,又是如何记在了心上,将这些细小到可以忽略的细节,用心地安置,于是,随处一见,皆是惊喜。
有些东西,无需言明,有些情绪,亦是如此。
她的心中落定,想着不久以后是帝王生辰,生起了投桃报李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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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城门处,有几驾宽敞华美的马车正在排队等着经过关检,其后亦跟着一长串装置物件,以及仆役乘坐的马车,浩浩荡荡,像是自远方举家进京的高门贵族。
处在前面的,其中一辆华贵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位少女,显然是先前在车中坐久了,好不容易停驻,下来舒缓舒缓筋骨。
她的面容清秀大气,是那种典型的高门贵女,大家闺秀的长相,但性子却偏活泛一些,走到更前面的一辆马车前,挑眉对车内的人道:“母亲就不下来走走吗,离入府怕还有些时候。”
她说话的那辆马车窗边的帘幕被缓缓揭开,伸手拉着窗帘的是一只保养得宜的手,一张女人的脸在窗口浮现。
女人温婉地笑了笑:“不了,为娘正在看着京中世家送来的名帖,待安置下来,可有得忙了。”
说话的女人应该是中年,但因为多年金汤玉露的生活,看不出太多老去的痕迹,依稀犹见年轻时的温柔婉转,虽不是江南人士,但多年深居那里,似乎也有了江南女子烟雨朦胧的韵味。
江筱月不以为然:“那些人大多是闻风而动,看父亲似乎前途坦荡,便一个个急忙上来攀附了,又有多少诚心交结的,父亲一向清风磊落,不喜交游党争,母亲您看看就好,随便挑几个回复,没必要一一上门。”
江筱月的母亲温氏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怎能这样说呢,我们初入京城,根基不稳,多交好一些人,以后也有利于你父亲的官场行走,更何况,你也到年纪了,我们对京城人家不熟悉,到时候相看人家还是少不得旁人帮衬把眼。总归,多认识几个,有利无害。”
江筱月腹诽,圣上重用父亲,可能就是看重了他生性淡泊,不喜交际,不与人沆瀣一气,私相授受。这般上赶着去联络同僚上下,未必是件好事,但此时说了母亲估计也听不进去,于是便放弃了劝说,预备着回头跟父亲说一声,让他阻拦一下母亲。
温氏说着话,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先前你干娘不是还说,进京以后让你去见见太子,前几日我叫你给你干娘写信,最近收到了回信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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