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有,一共三次爆炸:一个炸在军营门口,一个炸在磷矿公司的小学校,一个在 阿吉比爸爸的店门口……〃她们七嘴八舌兴奋地告诉我。
〃消息倒快,你们不出这条街,什么都打听来了。〃
〃又是游击队,越闹越凶了。〃说着的人像在看好戏,完全没有惧怕,叽叽喳喳指手画 脚活泼非凡,小屋里一时笑语喧哗。
〃其实,西班牙政府一再保证要让民族自决了,闹什么呢!〃我叹了口气,拿起一把 梳子开始梳头。
〃我来替你编辫子。〃一个女孩蹲在我身后把口水涂在自己手上,细心地替我绞起麻花 粗辫子来。
〃这次全是那个沙伊达弄出来的,男人、女人爱来爱去,结果炸了阿吉比的店。〃我背 后的女孩大声说着。说到〃爱〃字,一地的人都推来推去地笑。
〃医院做事的沙伊达?〃我问着。
〃还有谁?不要脸的女人。阿吉比爱她,她不爱他,还跟他讲话;阿吉比拼命去找她, 她又变心了,跟奥菲鲁阿突然好起来。阿吉比找了一群人去整她,她居然告诉奥菲鲁阿。前 几天打了一场,昨天晚上,阿吉比爸爸的店门口就吃了炸弹。〃
〃又乱讲了,奥菲鲁阿不是那样的人。〃我最不喜欢这群女孩子的,就是她们动不动就 要用自己的想像力去判断一些完全不是她们智力所能判断的事情。
〃咦!奥菲鲁阿不是,沙伊达可是的啊!那个婊子,认识游击队……〃
我刷一下把编好的辫子抽回来,正色向这些女孩子说:〃婊子这个字,只可以用在无 情无义、没有廉耻的女人身上。沙伊达是你们撒哈拉威女子里,数一数二的助产士,怎么可 以叫她婊子呢!这个字太难听了,以后再也不要这么说她了。〃
〃她跟每一个男人说话。〃坐在我前面姑卡的大妹妹法蒂玛啃着乌黑的指甲,披着一头 涂满了红泥巴的硬头发,无知邋遢得像个鬼似的说着。
〃跟男人说话有什么不对?我不是天天在跟男人说
话,我也是婊子?〃我凶着她们,恨不得有一天把她们这么封闭的死脑筋敲开来。
〃不止这个,沙伊达,她……她……〃一个较老实的女孩羞红了脸,说不下去。
〃她还跟不同的男人睡觉。〃法蒂玛翻着大白眼,慢吞吞地说着,同时冷笑了两声。
〃她跟人睡觉,你们亲眼看见的吗?〃我叹了口气,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地望着这群女 孩子们。
〃啧!当然有的嘛!大家都那么说,镇上谁肯跟她来往,除了男人们。男人也不肯娶她 的啊,不过是整她罢
了……〃
〃好啦!不要再讲了,小小年纪,怎么像长舌妇一样。〃我反身去厨房把茶倒掉,心里 无端地厌烦起来,大清早,说的就是这些无聊的事。
女孩子们横七竖八地坐了一地,有乌黑的赤着腿的,有浑身臭味的,有披头散发的, 每一张嘴都在忙着说话。哈萨尼亚语我听不懂,但是沙伊达的名字,常常从她们的句子里跳 出来;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满是愤恨和不屑,那副脸难看极了,说不出的妒和恨。
我靠在门边望着她们,沙伊达那洁白高雅、丽如春花似的影子忽而在我眼前晃过。那 个受过高度文明教育的可爱沙漠女子,却在她自己风俗下被人如此地鄙视着,实是令人难以 解释。
在这个镇上,我们有很多撒哈拉威人的朋友。邮局卖邮票的,法院看门的,公司的司 机,商店的店员,装瞎子讨钱的,拉驴子送水的,有势的部族酋长,没钱的奴隶,邻居男女 老幼,警察,小偷,三教九流都是我们的〃沙黑毕〃(朋友)。
奥菲鲁阿是我们的爱友,做警察的年轻人。他一直受到高中教育,做了警察,不再念 书;孩儿气的脸,一口白牙齿,对人敦敦厚厚的,和气开朗得叫人见了面就喜欢。
镇上爆了炸弹是常事,市面一样繁荣。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说着时局,却没有人认真感 到这些纷扰的危机,好似它还远着似的淡然。
那日我步行去买了菜回来,恰好看见奥菲鲁阿坐在警察车里开过。我向他招招手,他 刷一下地跳下车来。
〃鲁阿,怎么好久不上家里来了?〃我问他。
他嘻嘻地笑着,也不说话,伴着我走路。
〃这星期荷西上早班,下午三点以后都在家。你来,我们谈谈。〃
〃好,这几天一定来。〃他仍然笑着,帮我把菜篮放在叫到的计程车上就走了。
没过了几日,奥菲鲁阿果然在一个晚上来了,不巧我们家里坐满了荷西的同事,正在 烤肉串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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