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团,竭力赈济,无奈灾地太广,一时不能周遍,若待明天,恐已无及。为此,不得已告恳上帝,俯怜民命,乞赐月光一夜,使弟子得竟全功,不胜万幸。”祷已毕,磕了几个头,起身站立一旁。然后济公跪下,口中喃喃祝告祝告,就向上呵了一口气,又用手对天画了一道符。画毕,大喝一声,只见天上遮蔽的黑云,应着他声音,如飞鸟一般四散飞去,顿时现出满天星斗。须臾,一轮明月从东升上,月光分外的明朗,照耀得如同白日一般。济公这才仍同张大人并一行人出了辕门上船,仍请张大人坐于船头,一路往西南行去。
月光之下,如日间一样,凡树上、屋上的被难百姓,个个看得亲切,仍是见一个给一个,有饿的将死的人,给他丹药。救到半夜之后,张大人觉肚中肠鸣辘辘,饿火中烧,就随手取了一个饭团拿在手中,对着济公叹了口气道:“圣僧,吾自出娘胎就是丰衣足食,从没尝过这白饭的滋味。今天为赈济百姓,弄得饥饿难堪,忍耐不住,只得像难民一样,吃了饭团充充饥。师傅倘肚饥饿,也请暂时吃他一个罢。”济公道:“大人万金之躯,国家梁栋,那好像难民一样吃这白饭!吾给大人取些儿菜来过过饭罢。”说罢,就口中念念有词,用手将水中一指,只见水中忽然浮起一条大鱼来,口中衔着两双筷子,浮到船边,伸起头来把筷子放在船中。张大人取在手中仔细一瞧,见这筷子也不是竹,也不是木,也不是象牙,光滑异常,浑身通明透彻。张大人见所未见,忙问济公道:“这筷子什么东西做的呀?”济公道:“这是明鱼骨做成的,价值连城,惟水府中最多,不甚稀罕。方才吾去借来,待吃好了饭,仍须还他。”话未说完,又见一鱼浮起水面,口中衔着一篮,也游近船来,放在船中。张大人取至身边,揭开盖儿一看,原来里面放着三碗菜,都是水中之味。济公道:“大人菜已送来,请吃饭罢。”济公又道:“吾不吃饭,要吃酒。”说罢,往上一指,忽见一鸟,五色斑斓,形如白鹤而身形略小,口中衔着一大酒壶,飞下济公面前,把酒壶放下,对着济公引颈长鸣了三声。济公点头道:“难得你如此费心,你去罢。待吾喝完了,你再来取壶罢。”那鸟即飘然高飞,直至云霄不见了。张大人见菜也齐备,酒也取来,心中又是诧异,又是欢喜,就叫雷鸣代他立于船首,瞧那屋上、树上的难民,指挥家人递给饭团,自己却走到后艄,与济公坐在一处,一个喝酒,一个吃饭。吃了多时,见碗中的菜分毫不少,且滋味极美,异乎寻常;又见济公咕噜噜的吃大口酒,吃了半天,总是常满不空,就忍不住问道:“圣僧,这酒菜到底是天上之物,还是人间之物?怎么吃他不完的呢?”济公笑道:“吾也不知道他是那里来的,横是他送来了,吾们就吃他个碗净壶空罢。”说还未了,只听水中“扑通”一声,又现出一件怪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 防冤仇代递折匣 买冠袍游戏张三
话说张大人在船上正在盘问酒菜的来由,忽听水中“扑通”一声响亮,往外一瞧,只见一个大鳖,大如圆桌,伸着头,两个乌溜溜的眼睛对济公望着。济公道:“你来做什么?”那鳖儿四脚一划,游近船边。张大人仔细一瞧,原来鳖背上背着一个木牌,心中不胜诧异,正要差人俯身取来,济公早伸手取在手中,从后艄递过来,给张大人道:“大人你修此功德,已感动上帝了。”张大人不解其意,接来一看,见那木牌乌黑色,长约三尺,阔五六寸,上写粉色汉篆两行。张大人是个读书出身,于学无所不通的,他就把木牌竖立起来,口中念道:“张钦差擅发仓谷,赈济难民,具此仁心,延寿十年。”大人念罢,就“啊呀呀”的喊起来道:“诧异呀!真诧异呀!这木牌到底从那里来的呢?”济公笑道:“大人你瞧,由这个东西背负而来,就可知道是天意不是人力了。”张大人点头道:“不差。”说话之间,那个大鳖早已悠然而逝。张大人就把木牌放在船头,对天磕了好几个头。此时四野鸡声高唱,月色西沉,东方发白,赈济的事也早已办完了。济公把所有碗菜仍收拾在竹篮之中,念上咒语,忽见方才送菜来的大鱼又浮出水面。济公即把竹篮丢在水面,那鱼见了,忙过来衔着,一摇尾就不见了。济公又用手一指,忽又来一鸟,高大如前鸟,惟浑身作灰白色,张着两翼飞下来,衔了酒壶,直向云霄飞去。济公拍手笑道:“妙呀,妙呀!”张大人道:“圣僧,吾们已遍历灾区,没有遗漏的人了,现在天已大亮,好回去了。”济公道:“好。”仍嘱付众人闭眼,一转瞬间,早已到了行辕。张大人等一行人下船进辕。济公也下船,念了咒把船收起,仍变了一个僧帽,拍去了水,戴在头上,一路歪斜脚步,直走至里面书房。
只见张大人把块乌木牌儿供奉在书房正中,自己穿着衣冠在那里磕头,见济公进来,忙起身让坐道:“圣僧辛苦了。”济公道:“吾们此刻还没工夫说别的,你先把昨日的奏折用上印信,装上匣儿,急速派人进京投递。如若慢了,就有冤仇从中煽惑皇帝,那事情就要不妙了。”张大人闻言,忙亲到里书房幕友那边去取。此时幕府中人闻主人赈济回来,早已起身梳洗已毕,把妻折写好,专候他来取,见张大人已至,即忙取来递给张大人。大人忙取了跑到外书房,一面分付家人到上房取印信出来,就在外书房着众人用印装匣,顷刻之间,都已办完,就选一个亲信家人名叫张三的投送进京。不料正在背上折匣告辞主人之际,济公忽然打了一个冷战,屈指一算,说声“不好”!忙对张大人道:“大人有冤仇在京,要借此事伤害你,张三去不得。”张大人道:“吾没有什么冤仇。”济公道:“此人你从前是参过他一本,几乎把他前程参去。他刻刻在心,时常怀恨,恨不得借些事来害你。现在若叫张三去投在他手内,就了不得了。”张大人道:“吾手下家人,惟有张三最为伶俐,他办的事吾可以放心,倘然不叫他去,再没别个允当妥洽的人了。”济公摇头道:“别人更使不得。”张大人道:“既不叫他去,又不叫别人去,到底什么的办法呢?”济公道:“除非我和尚自己去走一遭不行。”涨大人道:“圣僧是个出家人,如何去得?”济公道:“不要紧,吾到了那边自有道理。大人不必耽忧,吾包你办的有功无过。”张大人岂犹不知道济公的本领?今见他自己要去,就准知道非他自去不行,就说道:“既圣僧肯成全吾,不怕辛苦,这是最好了。只是你一个人去,路上不便,吾再选一个妥人跟去,路上好服侍服侍。”济公道:“不需选人,就是张三罢。这人吾很爱他伶俐,叫他做事,必然指挥如意,马到成功的。”张大人道:“好,就是他罢。”于是嘱咐张三一番说话,叫他:“一路上听圣僧差遣,回来自有重赏;如要不然,吾定要大大责罚的。”张三诺诺连声。济公就早饭也不吃,起身告辞,张三仍背着折匣跟着。雷鸣、陈亮见师父要走,忙问道:“师父,吾们二人也跟了你走罢!”济公道:“你们不要跟吾,就在这里住着罢。吾这回进京,多则五六天,少则三四天就要回来的。”张大人道:“二位不嫌怠慢,就在这里住着罢,待师傅回来,还要到吾家中去捉怪呢。”二人无奈,只得送了师父,回来安心住着。
济公出到辕门之外,仍把僧帽摘下来丢在水面,一念真言,顿时又变成一只平底船。济公同张三登舟,一路摇向江南岸。到了岸边,二人即时起岸,把僧帽收起,仍戴在头上,径向杭州而来。一路饥餐渴饮,渡过钱塘江,对过就是京城。二人进到钱塘门,见六街三市,热闹异常,二人拣了一个饭铺子吃了酒饭,济公道:“吾们先去见秦丞相罢。”张三道:“秦丞相是当朝的首相,你是和尚,吾是家人,如何见得着他?”将公道:“不要紧,吾有法子。你身上有银子没有?”张三道:“有。”济公道:“你有多少银两?”张三道:“大约有四五十两,都是散碎的。”济公道:“你都掏出来给吾。”张三道:“这银两是大人分付账房,发给吾二人路上盘川的,师傅莫要使用完了,路上没饭吃。”济公笑道:“不要紧。”张三见是主人的贵客,不好十分拦阻,只好跟他走,至新衣店,一脚踏进去。店中伙友见是个穷和尚,认他化斋来的,忙喝道:“这里不斋僧道的,你到别处去罢。”济公醉眼模糊,对伙计望了一眼,也不答,一路歪斜脚步,往里直跑。那伙计见他有些酒疯,忙赶出柜来一把把他拉出。张三在后喝道:“吾们是张钦差行辕里的人,那个敢动!”宋时年间的人,最为势利,听得“张钦差”三个字,早吓得魂不在身;又见张三衣服气概,立时缩手,站立一旁改口道:“大师傅到底做什么的?”济公道:“吾要买衣服。”那伙计道:“大师傅要买什么衣服?”济公道:“吾要买二品袍服、纱帽、玉带、方头靴,你们铺中都有的吗?”那伙计道:“有有。”立刻跑进里面,捧出三四套冠服放在柜上,任从拣选。
济公道:“吾穿戴起来试试看,不知长短如何?”说毕,就取那件最新最好的红袍披在破袖外面。伙计见他这个破衲满幅油泥,龌龊不堪,恐怕污及新袍,欲要阻止,又恐惹他动气,心中不敢,只皱着眉头,睁着两眼瞧着。济公把红袍穿上,结了钮扣,束上玉带,把两个破草鞋脱下,就赤脚穿了方靴,把破僧帽除下放于柜上,即取纱帽戴了,走到镜前照了一照,对伙计道:“长短大小如何?”伙计道:“刚正称身,也不长也不短,也不大也不小。”济公笑道:“倒很巧,第一次穿着刚正称身,就是这套罢。”伙计道:“最好,省的拣选了。”济公道:“统共算来应该多少价银?”伙计道:“统共六十二两。”济公道:“不多不多,吾就依你罢。”伙计一想:人家走上门的客人,总要争多论少,想便宜的;这和尚一口价就满嘴答应,瞧他个穷和尚,倒是大气量。济公用手在身上摸出一包银两来,正要解开包来,忽然眉头一锁道:“唷唷,吾今天多吃了些茶,小解急的很。”伙计道:“大师傅要小便,这路东就有小便地方。”济公道:“既如此,吾去解了再来。这包儿就在这里,你们切莫偷开,这里面还有许多人家寄带的金珠,倘然少了,定要你们赔的。”伙计道:“你有同伴在这里,叫他瞧着就是了。”济公就一回头对张三道:“张爷给吾照应些儿。”张三道:“师傅去罢。”济公这才慢慢儿出铺门,方下阶石,又回头对那伙计道:“吾到了这里,连东南西北的方向都不认识了,烦你来指点指点罢。”伙计走出铺门外,用手往东一指道:“那边不是小便处吗?”济公笑道:“不差,吾眼光近瞧不见,倒烦劳你了。”说罢往东就走。走到小便之处,回头一瞧,见伙计早已走入铺中,没人瞧他,他就撒腿飞跑,一径往秦丞相府中而来。
这里张三坐在铺中等他回来,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心中诧异道:怎么此刻还不来?就问伙计道:“小便处离此多少路?”伙计道:“没有多少,只半条街。”张三道:“既然路不远,怎么还不来?”伙计道:“莫非他不识路径,不认得回来不成?”张三道:“他原来是西湖灵隐寺出身,怎么会不认得路径?”伙计听了,也诧异起米。内中有个管账的说道:“他既不来,这位客人也不必去等候他,只须把他银包当众解开,把价银付了。他的东西,你就给他带回去就是了。”张三道:“你不知道这和尚怪脾气,他的东西不准人家偷动。你此刻若背地偷开他银包,他一动手回去上覆主人,吾的饭碗就要打翻了。”伙计道:“你瞧着,吾们解罢。”此时张三早已等得心焦,也顾不得什么,就道:“你们既要解他银包,吾也不能管,你们就解罢。”于是那个管账的走过来说道:“吾来解罢。”一面说,一面就用手把纸包解开,一瞧,“啊哟”一声,两眼发直,顿时呆了。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 倍骗案秦相提人 试胆量法场待斩
话说张三在新衣铺等候济公不来,只好听凭铺中管账的主意,把济公存下的银包解开,付还衣服价银。岂知包中并不是银两,是许多碎石块,管账的一瞧就呆了。张三走上前道:“他的银两毅付吗?”管账的道:“何曾是银两?你来瞧罢。”张三一看,半晌说不出话来。那些伙友都说:“这和尚是骗子,这人同他一块儿来,必是个同党。现在既叫和尚走了,惟有把这人送到官府去,着他身上要交出价银。”说罢,就一拥上前,把张三拉住。张三不能分辩,心中想道:这和尚今天诚心冤吾,所以先把吾身上银两先取去,此刻吾没半个钱儿,如何是好?伙计等大家议论,要把张三送到钱塘县衙门中去。张三道:“且慢,吾是有来历的人。你们派两个人跟吾到秦丞相府中去找找他看,如若找不到,再送吾到钱塘县去也不迟哩。”那伙计道:“吾们那有空闲跟你去找人,你要找他,你先到县中去走一遭,再去也不迟哩。”张三没法,只得跟着三个伙计,奔向钱塘衙门中来。到了衙门,两个伙计先走至门上,一道辛苦,门上见是新衣铺中的伙友,忙问道:“两位到此何事?”伙计把这事前后说了一遍。门上见是拐骗案件,不敢待慢,忙进内衙一回禀,钱塘县立刻升堂,把张三带上去。
正要审问拐骗情由,忽然外面一个家人打扮的,骑着一匹快马飞奔前来,直至堂前,下马上堂。钱塘县认识是秦相府的家人秦禄,忙起身问道:“管家下临敝署,有何事故?”秦禄道:“相爷特差吾来,要讨拐骗新衣铺中冠袍的骗子。”知县道:“原来为此,只是这人虽然送到,本县还没问明情节。待吾问了一堂,把口供抄齐再送来罢。”秦禄道:“不能。相爷分付说这骗子名叫张三,在外面做的案不少,现在被人在相府告下来,说他又拐了人家贵重东西,相爷所以亲自要提审。一审明白,就要把他一刀两段,以正国法的。”张三在旁听得亲切,自忖道:吾素在张大人行辕当差,并没犯过什么案子,那个凭空到相府去告我?况且照国家律例,即使犯了拐骗案件,也不过打几百个竹板儿,并没有正法的重刑,今天怎么就要小题大做?这其中必有缘故!正在左思右想之际,只听钱塘县说道:“既是相爷要人,吾焉敢怠慢!”立刻分付差役人等:“把骗犯张三锁了,跟着奉相府大爷送去。”下面一声答应,就“呛啷啷”把铁链一抖,锁了他颈项,拉着就走。秦禄给知县拱拱手,慢慢儿的骑上马背,走出县衙,差役等跟在马后,一路往相府而来。
走到相府前,张三抬头一看,见门前冷清清,并没车马。此时秦禄早从马上下来,牵着马从旁边门中进去,四五个解差站在门外候着。不到片刻,只见中门大启,里面跑出个军官装束的人来,大叫一声:“钱塘县拐犯张三进。”解差一声答应,拉了他就走。走至中门,见里面一个大庭;走完大庭,就是大堂;大堂后一间暖阁;暖问后又隔一庭,方是二堂,二堂上红纱帐筛,峡中坐定一人,头戴金翅乌纱帽,身穿一品大红袍,下半身被案子遮着瞧不见,面如满月,三络长须半黑半白,两道长眉,一双细目,天庭饱满,准头端正,紫膛脸,两耳垂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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