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听了济公一番说话,就吓的把舌头伸了出来,收不进去。想了一回道:“师傅慢出去,吾们家里养着防家教师,也有二十余人,吾去齐来,帮着师傅一同杀出去罢。不然,双拳难敌四手。师傅虽然本领高,总打不过他的。”说罢,就立起身来要出去喊人。济公摇首道:“人多不济事,吾一个人去的好。”雷鸣、陈亮道:“吾二人跟了师父出去罢。”济公道:“不要,那马如飞同王承恩、苏莲芳这三个人,法术神通,本领广大,你二人若要出去,必然被缚遭擒,不如吾和尚一个人去的好。”二人见师父不要他出去,不敢违拗,只得仍坐在那里。张公子一想:和尚不知到底有多少本领,竟不须人家帮助,吾倒要去瞧瞧着哩。和尚立起身,对张公子道:“这人吾就交给你罢,你要瞧热闹就出来。”公子点头,就到外面叫了四五个人,取麻绳来捆缚,及至叫了进来,济公早已不见了。公子知道他在外面同人家厮打,忙一面分付来人把刘香妙紧紧捆缚,不可放松;一面就自己走到外面,见济公一个人呆立在那里,他就叫道:“师傅,你在这里做什么?”济公并不回答,只睁着眼,张着嘴,垂着手,动也不动。张公子心中诧异:师傅会变成这般呆相,莫非已经受了人家暗器不成?想罢,就走近济公身边,仔细一查察,见遍身并没一些伤痕,只是眼珠定着不会转动,鼻中气息也没了,大惊失色道:“莫非师傅已经死了吗?”
正要回到里面来,叫家人来扶他进去,左脚还没踏进大门口,只见济公从东首飞奔赶来,人叫:“救人呀!救人呀!”张公子一想:这里是个济公,那边又跑来一个济公,怎么就会有两个济公?正在疑讶之际,只见来的和尚走到呆立的和尚身边,只一转,就往大门内直跑。后面两个老道同着一个女尼,一个壮士打扮的,紧紧赶来,赶至立的济公面前,手起剑落,扑哧一响,早把济公砍翻在地,仔细一瞧,原来并不是真济公,是捆芦柴。马如飞知道上了和尚圈套,忙嚷道:“吾们又被他用遮眼法遮住,斩了个假和尚,给他跑去了。”众人闻言,大家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此时张公子早因济公进去,也随后跟至里面。走到庭中,济公一回头,附着公子耳边说道,如此如此。公子点头会意,仍回到外面。出了大门,两个老道正在那里发愣,公子慢慢走近身旁,给老道见礼:“道爷莫非来提和尚的吗?他方才已跑入吾们屋中去了。众位既要提他,就请到寒舍去罢。”马如飞睁着眼道:“方才和尚在你家中出来,必是同你一党的。你快去把他献出来,万事皆休;如要不献,吾就不管张大人李大人,一口气把你院宅打个干净,叫你知道吾们的手段。”张公子听言,并不动怒,假声下气道:“这和尚从平望县家父行辕中走来的,吾实不知他是什么样人,所以敢留他;现在既知道是道爷的仇人,吾那里还敢留他!就请道爷到寒舍去提罢。”马如飞道:“人在你家中,应该由你叫人去提来献给我们,才是道理。”公子道:“不是吾不肯去捉他,实因这和尚利害的很。吾们家中虽有好几十个家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只好请道爷自己提罢。”王承恩在旁,听了公子说话,倒也不差,忙对马如飞道:“马道爷,这公子的话也是不差的。吾们有了这样法术,尚且也拿不到他,何况这些家人!吾们就跟他到里面去捉罢。”
说罢,就扯了马如飞衣袖,叫公子头前引路,他们一行人就跟了进去。走到客厅,公子道:“请诸位暂且坐坐,吃口茶,吾叫家人去寻和尚,不知他此刻还躲在那里呢。待寻着了,出来回报,你们然后再进去捉罢。”说罢,就叫家人献茶。马如飞见他如此相待,倒不便再同他翻脸,只得坐下。须臾,家人献上茶来,公子一一送到各人的座位上。此时马如飞的茶中,早被济公把解药投了,公子送茶既毕,又同他们谈了些闲话。马如飞从店铺里出来已有一个时辰,又给济公厮斗了一番,早已口渴难忍,此刻见着茶,那有不吃的道理?就拿起碗来,呼呼呼吃了四五口,早把这碗茶吃的干干净净。那丸药也早随着茶从喉咙下肚,直到丹田,就把乐恢的那丸迷性药赶散,霎时爽然自失。又过了一刻,对那个人瞧瞧,又对着这个人瞧瞧,自己不知为什么到此,就问众人:“你们几位那里来的呀?吾到这地方做什么的呢?”王承恩道:“你来帮助吾们提和尚的,怎么一刻儿的工夫,就忽然忘记了?”马如飞道:“捉那个和尚呀?吾竟像梦中一般,前事都记忆不清了,烦众位说给吾听听罢。”
此时众人都不知道其中缘故,惟有张公子心中明白,自忖道:圣僧的丹药真灵,怎么吃了下去就效验如神?马如飞又催促道:“到底是那一个和尚呀?”张公子早由济公在附耳低言的时候一一教他,忙答道:“道爷要捉的,就是杭州西湖上灵隐寺的济颠僧。”马如飞闻言,不等张公子说完,就“呀”了一声道:“吾闻得西湖济公长老,名头高大,是个活佛转世的高僧,施药救人,法术高强,岂是惹得的!”一回头就问王承恩:“那个请吾来捉济公的呢?”王承恩用手对着苏莲芳一指道:“就是这位令高徒请你来的。”马如飞不听犹可,一听立时就从腰中拔出宝剑,恶狠狠的用剑尖对着苏莲芳一指道:“你这孽畜,不顾利害,擅敢给圣僧作对,真正不知死活。吾幸亏此刻清楚了,不然同他斗起来,非但要受千古骂名,而且这条老命还要不保哩。”苏莲芳方才忽见师傅吃了一碗茶,就立刻清楚,心中早已作急,此刻被师父一骂,骂得闭口无言,垂着头不敢昂起来。马如飞骂毕,又问王承恩道:“这位道爷,也是他纠合你同来的吗?”王承恩点头道:“正是,不差。”马如飞又问冯志坚道:“你怎么同他碰见一块儿来的呀?”冯志坚即把已往之事说了一遍。
马如飞道:“此刻济公在那里呀?”张公子道:“他被众位赶得紧,现在就避在里面。”马如飞叹口气道:“此是圣俗气量宽宏,不屑与吾辈一般见识,所以不与吾们计较,就此避了。倘然他真要同吾们斗起来,吾们那里是他的对手!”又对王承恩道:“这位和尚是有道高僧,岂可同他作对!你莫要听信顽徒一面之词,给他为难,快请走罢。”王承恩也不好意思,只得走了。马如飞又对冯志坚、苏莲芳道:“你这孽畜,还不走路,坐在这里做什么?”二人闻言,忙起身出外。马如飞见众人都已走散,正要与张公子说话,忽听里面一人笑道:“马道爷慢走,吾来也。”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救知县僧道同行 罪恶满花贼伏诛
话说马如飞在张公子宅中吃了济公丸药,立刻清楚,把两个徒弟及王承恩一齐喝散,客厅中只剩张公子同他两个人。他正要请张公子介绍,给他引见引见,忽然屏风后哈哈一笑,走出一个人来。马如飞抬头一瞧,见他头戴破僧帽,身穿破袖,下面赤着足穿着草鞋,身材短小,满脸油泥,头上短头发倒有三四寸长,龌龊非常,一路歪斜脚步,径到客厅上。张公子忙起身一指,对马如飞道:“这位就是济公长老。”马如飞一想:济额和尚怎么这个样儿的?人家都道疯癫和尚,真正不差的。想罢,起身见礼道:“吾方才不知如何心中昏了,跟了一般无知之徒给师傅作对,多有冒犯,幸乞恕罪!”济公道:“不打不成相识。小事一回,不要紧,不要紧。”
马如飞道:“吾不知为了什么,一时心中恍惚,跑到这里来了。吾记得吾出观时候,是到平望去劝大徒弟江标去的,渡江的时候还是明白。后来如何回来,如何与这些人一同来到这里,都不知道了。”济公笑道:“你还不觉察吗?你是小西天伙贼乐恢用迷性药投在酒中,把你本性给迷住,所以你只想归附小西天,与吾作对。”马如飞这才明白其中缘故。
济公又道:“马道爷,吾知道平望知县王鸿春同你有生死之交,他此刻被你大徒弟围困在城中,危险的不亦乐乎,你应该去救救他才是呢。”马如飞闻言发急道:“真的吗?”济公正色道:“这不是儿戏的事情,谁来骗你!只是此刻你大徒弟那里还有个头陀,本领极大,你也不是他的对手,须吾同你去走一遭才好。”马如飞道:“师傅如若真心肯去最好了。”济公道:“自然真心的。只是事不宜迟,就此走罢。”张公子道:“大师傅,你是我们大人请你来捉妖的,此刻妖还没捉就要去管闲事,吾们这里的事怎么办?”济公道:“这事吾也知道的。但事有缓急,序有先后,这里的怪不会害人,耽延几时不要紧,那边王鸿春的性命就在呼吸之间,去的慢了,就要不堪设想了。横是吾到那边也不过三天五天的耽搁,回来就给你捉妖便了。”说罢,竟立起身,与马如飞一同告辞,来至外面。公子无奈,只索由他。
二人到得门外,马如飞道:“师傅,你跑得快的吗?”济公道:“吾一天只可走三五千里路,算不了快的。”马如飞道:这明是他说话哄吾了,天下那有走三千里路的?吾自算走路极快,也不过走了七八百里,他怎么能毅走这些?吾倒真不信,待吾试试他看。想罢,就对济公道:“师傅既能彀如此快,我们大家放开脚步走罢,走到平望衙门会齐。”济公道:“好,吾们就此走罢。”马如飞果然撒腿就跑。走了半里多路,回头看和尚在后面慢慢儿一步一步的走来,马如飞暗笑道:“他如此走法,就是走上一年,也走不了多少的。”又走了数里,回头一看,索性连和尚的影儿也不见了。及到江边,忙唤渡过江,施展法术,半日之间,已到平望城东门,远远望见东门旌旗遍野,杀气腾腾。自想道:吾这一回,在路上误中毒药,耽误时日,幸喜城还未曾失守,不至于害吾恩人。一面想,一面进城,径奔县衙来。知县王鸿春早已派人在衙门首伺候,一见马如飞近前,疾忙跑进里面禀报,王鸿春立刻出来迎接,执手入内,直到花厅落座。
送茶已毕,马如飞道:“吾接到老爷警报,即时上路,奈途中碰到小西天党羽,被他用迷药把吾本性迷住,以致回转镇江,给西湖灵隐寺济公长老为难。幸亏他素知吾一生正直,知道吾受人所弄,所以骗吾到张大人宅中,暗里给吾丹药,把毒药霎时赶散,明白转来。他又许吾同来,帮助剿灭强盗,只因他走路迟慢,赶吾不上,吾只得先来,他在后也要到了。”王鸿春道:“道爷所说的,莫非就是济颠和尚吗?”马如飞道:“正是他。”王鸿春笑道:“他还是早上来的哩,现在在书房吃酒。”马如飞大惊道:“他早上同吾走路的时候,他明明在吾后面,怎么一刻儿工夫就到了?况且从镇江到此只有一条路,怎么他从后面走到前面,吾会不瞧见不觉察呢?”王鸿春道:“他来的时候吾就问他,他说他比你先上路,怎么倒是你先上路?”马如飞道:“吾不明白,吾要去叨教他哩。”王鸿春道:“好。”即时领着马如飞,直到书房,只见和尚在那里大把菜、大口酒,正在狠命的大嚼。马如飞道:“师傅真利害,吾佩服你了,吾倒真不懂,怎么你在后面走到前面,吾会不见的呢?”济公笑道:“吾走到你面前叫你,你自己不答应吾,吾只好先走了。你走了大半天路,辛苦了,快来喝酒罢。”
马如飞正要入席,忽见从外面闯进两个人来,家人等拦挡不住。王鸿春吃一大惊,仔细一瞧,一个俊俏后生,一个蓝面红须红头发,相貌都轩昂得很。马如飞忙问道:“二位和尚寻谁?”二人道:“寻师父。”济公不等马如飞开口,先说道:“这是吾的顽徒,一个姓雷名鸣,一个姓陈名亮。”说罢,就叫二人过来见见马如飞。二人这才上前见礼,又给王鸿春见了礼,知县也邀他们一同入席。
刚吃了一杯,忽闻城外金鼓齐鸣,鼓声大震,外面家丁报道:“不好了,江标领着头陀攻打城池,将要被他打破了。”知县发急道:“这便如何是好?”济公道:“不妨,叫马道爷收服他徒弟,吾去收服那头陀去。”说罢,就起身道:“马道爷,吾们去走一遭再来罢。”于是济公在前,马如飞在后,雷鸣、陈亮跟着,出了衙署,也不坐轿,也不骑马,一路步行,奔至西门。上城一瞧,见城外汇标领着五六百兵马,骑着马,指挥攻打。原来江标下山的时候,不过带下一二百名小兵。及至到了城下,那些地方上的棍徒见官兵不敢对敌,只关着城门紧守,知道这一回必定打破城池的了。大家想发注横财,掳抢一番,所以都投到江标军中,帮他攻打,以致数日之间,竟骤增人数至一倍多。声势愈大,远近震动,今日更耀武扬威,口中喊嚷。济公看了看,即领着马如飞等三人走下城头,就叫小校开门,四人慢慢走出城门。江标一瞧,前面一个穷和尚,后面跟着师父,知道不好,要想退兵,一回头,要给那头陀商量,焉知已不知去向。
原来这头陀在小西天久闻济公道法无边,今天一见,说声“了不得”!一隐身,早已借风遁去。江标不见头陀,自己一想:吾本不愿下山来打城池,都是这头陀教吾的,现在他见势不佳,立时逃去,只剩吾一个人了,吾的本领都是师父教吾的,吾那里敌得过他?正在踌躇之际,这边马如飞高声叫道:“徒弟,你怎么学成本领,就反背吾的教训,做这大逆不道的事呀?”江标答道:“吾不是要做强盗,因为吾挑着银两经过金凤山,被山上强盗拦抢,吾把他杀了。他们手下因为没个头儿,就请吾上山当做大王;吾也没处安身,只得在此暂住。”马如飞道:“你不得已做这强盗,也好原谅,为什么定要领着兵来打城呢?”江标又把小西天的那头陀上山教他的缘故,说了一遍。马如飞道:“现在这个头陀到那里去了?”江标道:“他见势不对,早已逃走去了。”马如飞道:“既如此,你把众人散了,跟吾进城罢。”江标不敢不依,只得把手一挥,众人俱各四散走开。江标自己走过来,先给师父行礼,又给济公及雷鸣、陈亮见礼,一同进城,回到衙门。王鸿春闻信,疾忙赶出衙门迎接。进到书房,马如飞先叫江标给知县行礼,然后大家重新见礼落座,王鸿春又叫厨房排酒,这才五人同席喝酒。
吃了三四杯,忽然外面进来一个家人打扮的,给济公行礼。济公问道:“你是张公子院中的人吗?”那人道:“正是,正是。”济公道:“你有什么事跑来?”那人道:“老大人行辕中出了大窃案,把钦差印信给偷盗去。大人发急,差人连夜渡江回家,请大师傅速到行辕,给大人占算占算,到底落在谁人手内。焉知到得家中,师傅已动身到这里,吾家公子爷万分焦急,连夜差吾到此。吾跑了一夜,直到此刻才到,务请师傅速到行辕中走一遭罢。”济公闻言,屈着指头一算,就道:“这件事情不要紧,包你三日之内把印信缴还就是。你到行辕向大人报信,说吾和尚吃了酒就来。”家人这才告辞。
将出书房门,济公又叫他回来道:“吾昨天捉住的刘香妙,现在安放他在那里呀?”那家人道:“公子爷从师傅走后,恐怕有他党羽前来抢劫,就立刻差了二十位护家师爷,把他送到镇江府衙门里。镇江府朱敏功,因为刘香妙是小西天余党,外面犯下的案,各处都有,总共算来不下四五十起,就给幕府师爷商议定当,一面禀报上司,一面就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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