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慧的主动送上门,竟有点儿让湛兮反应不过来。
就算是他打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也没人送得那么及时的。
湛兮命田姑姑取出他那一套清风明月青釉褐彩荷花诗文瓷茶具,又道:“取清冽之茶。”
待那个雪白绣金袈裟的僧人走近时,湛兮手旁的青釉瓷小炉中,已经隐约有水沸之声。
鉴慧轻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见湛兮静气凝神,垂眸静听清水翻滚的动静,鉴慧便没有多打扰,只是行了个礼,而后安然地在湛兮的对面,正襟危坐。
湛兮姿态从容、行云流水地开始泡茶,一举一动,风雅自成,并不比姚鹏举差多少。
从前湛兮是懒散才不肯自己泡茶,他又与姚鹏举是熟人,自然是干脆交给姚鹏举泡。
而如今眼前这一位和他的关系……比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牛屁股上的,零点零零一分熟的牛排还生,自然得自己动手了。
湛兮将杯盏推过去后,鉴慧端起了这青瓷荷花盏,目露赞叹地欣赏了一番它托底的荷叶盏托,又为它像是一朵盛开的荷花一般惟妙惟肖、巧妙至极的整体而惊讶。
鉴慧先夸了这套不落俗套、举世无二的茶具,浅酌一口后,又为这上好的茶叶做了绝佳的点评。
真正意义上第一次面晤的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进行一些友好又无意义还塑料的闲聊。
待到鉴慧喝第二口茶,湛兮便直截了当地问:“不知大师今日亲自上门,所为何事?”
你总不能是特意过来讨一碗茶水喝的吧?
至于湛兮明明也有事要用到鉴慧,但湛兮是绝不可能主动提出来的,笑话,人都主动上门找他了,那就说明这厮有求于自己,这时候湛兮当然是赶紧稳坐钓鱼台,轻易不露筹码。
比起湛兮这一毛钱亏都不肯吃的奸商思维,鉴慧倒要坦诚得多了,他微微一笑,目光清正,眉眼柔和,似清风拂面,只听得他温和又坦率地说:“贫僧希望能到皇家书院任教……”
“前两日小国舅在太师府门前遇见贫僧,便是因为此事。但谢太师婉拒了贫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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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慧语气诚恳地将自己的所求说了个清清楚楚,但是湛兮却没有立即答应帮忙。
“既然外公已经婉拒了大师,那想必是此事有为难之处,大师寻我想必也是无甚用处。”湛兮不咸不淡地说。
什么叫待价而沽,这就是!
知道对方有求于自己,哪怕这是双方都知道,此事对他而言轻而易举,那湛兮也不能表现得不费力,表现得越为难越吃力才好,如此才能理直气壮地向对方所要更加丰厚的报酬。
鉴慧果真不以为然地笑了:“此事于旁人而言是为难与无奈,于小国舅而言,只怕易如反掌。”
对于这样一位当世佛子婉转地赞扬,想必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湛兮却表现得不以为然:“不好说,毕竟那一日我因见着了大师您,心中好奇,也问过外公,外公说是已经与了悟方丈取得了联系,故而才拒绝了大师您。”
鉴慧心中了然,湛兮这话看似是拒绝,但那留有余地的语气,与不反驳他方才奉承他的话,无非就等同于认可了他所说的——此事对小国舅而言,易如反掌。
于是,鉴慧表示自己欠湛兮一个人情,许下重诺:“日后小国舅有任何要求,但凡不违背大雍律法与公序良俗,贫僧必定愿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湛兮直接笑了,态度一下子就如沐春风:“好说好说,大师你这就见外了,我与你一见如故,何必谈这些虚的?不就是去皇家书院任教么?我过两日就跟外公提一提此事。”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他上回也就是和了悟方丈取得了联系,还什么都没敲定好呢,我赶个早想必届时皇家书院佛经的讲解课必然会落在大师您的头上……”
湛兮的笑意越发真诚,表演继续:“大师说什么赴汤蹈火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哪用得着呢?不过吧……我这儿也确实有个小忙需要大师您动动嘴巴,您看?”
鉴慧静静地看着对方从懒洋洋和不以为意,到如今的“一见如故”,心中轻叹:不愧是能逼得他柳兄都到了绝地的人,当真不容小觑!
“愿为小国舅奔走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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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齐王府,海棠小筑。
“七郎,七郎,你跟我回安北吧?”
坐在家中新给安置的秋千上,李致虚闻言轻笑一声,他看着推秋千推着推着,就绕到了自己面前来的樊月英。
凝视着那双又大又亮的杏眼,李致虚平静地说道:“能得樊少将军厚爱,是七郎的荣幸,但七郎是一个福薄之人,恐怕要辜负少将军青眼了。”
语毕,李致虚有些狼狈地别过了脸去,薄唇微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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