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氏还没有看策文内容,但看那端正笔迹,脸色已经大为好转,用略显沙哑的语调温和道:“三郎劳神,快回去歇一歇,不要太累。”
“是啊,阿耶早年就说繁文久浸是为蠢学,于人无益。三郎你太累了,快来同我对练一会儿,舒展筋骨……”
李守礼也连忙起身,顺势攀在李潼身侧,说话间就要拉他往外走。
“你坐下!”
房氏抬手拍在案面,脸色气得通红。
李守礼见状,忙不迭萎顿席中,不敢再说话。他是有些顽皮,但也真的孝顺,可见本质并不坏,大有雕琢余地。
李潼好不容易应付过今天的作业,自然没有兴趣留下来体验回味学海无涯的绝望,失礼告退。只是在离开之际,房氏又吩咐在书卷中拣出几卷《艺文类聚》《文心雕龙》等书籍,并转告是上官才人特意派人送来供他益学。
听到这话,李潼自然想到上官婉儿前次拜访,不免一乐。他是不知上阳宫事情,但通过这一桩小事也意识到上官婉儿大概是已经认可了他的诗才。
他有满腹华篇,苦于无人鉴赏,抛开其他不谈,能跟上官婉儿这个才名流传的女文青做个笔友也不错,算是幽居苦闷中一点闲情消遣,便让宫婢将书卷装在箱笼里送去他的居舍。眼下他还不习惯古代文不加点的书写形式,日常闲来读一读,也能顺便培养读写习惯。
离开房氏屋舍之后,李潼先转向侧廊厨中,准备转告厨内李守礼的晚餐要求,结果却被告知厨下所备的食材根本就没有鲜鱼。
这倒不是宫中尚食有意怠慢雍王一家,连鲜鱼这种寻常食材都不供给,而是因为前不久一桩诏令。
上个月洛水出宝图,白石成文“圣母临人、永昌帝业”,洛水这么捧场,太后自然要投桃报李,下诏禁止民众在洛水打渔,并封洛水之神为显圣侯。于是便造成了洛阳市中缺鱼,就连禁中都少鲜鱼供应。
经宫人提醒想起此事后,李潼又忍不住心中暗笑。单纯从知人善用这一点而言,武则天可谓个中高手。
她那个侄子武承嗣就是所谓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但在武周革命这段关键时期,也算是展现了不少骚操作,在造势方面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在武周前期,武承嗣也算是发挥出其人小鞭子的作用,不断的被武则天用来刁难敲打皇嗣李旦,结果到最后老腰被闪断,武则天居然又把三儿子李显拉了回来,与李旦这对老冤家可谓都被狠涮了一次。武承嗣心理素质明显不行,居然就被气死了。反观李旦,忍到最后成了赢家。
武则天是真正权谋高手,善于利用一切机会与材质,哪怕一坨大便如武承嗣,都被充分挖掘出恶心人的本质,可谓物尽其用。
晚饭有没有鱼吃,李潼是不太在意。返回自己的院舍,郑金正在整理先一步送回的书卷,闲聊一般讲起不久前发生在上阳宫的女官宴会,自然便讲起上官婉儿的两首雨晴诗。
得益于掌直徐氏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上郑金本身便有与人亲近的妇人特质,很快便与仁智院宫人们打成一片,成了李潼有关禁中消息的重要来源。真正的机密大事自然无从打听,但类似日常琐碎,在禁中也是传播飞快,毕竟禁中生活实在太单调乏味,日常八卦算是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
听到郑金的絮叨,李潼才知那首《雨晴》诗居然还引发这样的余波,不免就笑起来。
他倒不担心上官婉儿会因此对他产生什么歹念,一如宋之问为了一联“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而干掉外甥刘希夷,毕竟《雨晴》诗还远达不到刘希夷《代悲白头翁》那种艺术高度,上官婉儿为人似乎也没有那么暴戾。
不过上官婉儿这一首改诗,倒是让李潼联想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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