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彻底熄灭时,天?色熹微,本?该成鱼肚白的天?空被一层层烟雾覆盖着,日光像被烧干的河床,一滴都落不下来。
岑雪看着眼前?燃烧殆尽的破庙,黯然叹气,从墙垣外抱起一只垂头发呆的黑猫儿,摸着猫头:“对不住,让你们没?有家了。”
黑猫用头顶着岑雪掌心?,不知是在撒娇还是在发泄怒气,岑雪顺着它的毛,转头请捕快们过来,让他们一人抱起一只流浪猫。
下山以后?,甫一靠近赵家村,便嗅得一股焦味,饶是岑雪事先有所?准备,看见变成一片废墟的村庄时,心?脏仍是像被什么狠攥住,呼吸不上来。
“老天?,怎么烧成了这样!”
捕快们也是触目惊心?,不住唏嘘,有人脚下不慎被什么绊住,站稳以后?,回头一看,发现是一具烧得半焦的尸体,吓得惨嚎。
震惊、恐惧、茫然……一瞬间像决堤的洪流,翻涌在胸腔里,岑雪竭力压着,走?向被烧成焦黑的村庄,在村口听见一妇人悲恸的哭嚎声,是昨日在村里四处乞粮的周氏,满面烟灰,瘫坐在残垣底下,背着稚儿,对怀里的襁褓呼喊:“就晚了一步,囡囡,为?娘就晚了一步啊!……”
四周皆是避难的村民,各个脸色麻木,仿佛哭声与他们再不相干。岑雪艰难走?着,忽然又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是昨日给周氏送去一捧玉米棒的那?名老妇。
老妇鬓发花白,堆满皱纹的脸上溅着血,人倒在干涸的血泊里,身首异处。她不是被火烧死的,是被人活活砍死的,就在她怀前?,躺着一个同样被砍杀的稚童,血污模糊了整张稚嫩的脸孔。
岑雪心?头剧震,眼眶骤然被泪洇湿,脑海里盘旋起老妇的声音:
——这天?下呀,是真的乱了!
——咱当老百姓的,不在意这天?下是谁做主,只要有人做主,让咱们有田种?,有饭吃。
——哪怕是做牛马,也好过现在不是?
便是做牛马,也好过现在不是?
巨大的讽刺与悲哀在岑雪心?里扩散开来,她走?进村庄,看着四周炼狱一样的景象,泪水夺眶滚落。
这天?下,究竟是为?何变成这样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下人变得连牛马都不如?
梁王要夺皇权,庆王也要夺皇权,所?以,天?下人便合该沦为?牲口,一次次为?他们的权谋献祭?
不,不该是这样……天?下人不该是上位者争权夺利的祭品!
阴霾的天?空忽然裂开一丝微光,飘落鹅毛大雪,危怀风从一处坍塌的废墟里走?出来,脸庞蒙着烟灰,眼眸愈发明亮,看见岑雪背影时,他整个人受惊不小,走?上前?按住她肩膀。
“你怎么来了?”
岑雪回头,危怀风看见她发红的眼圈,以及颊上的泪痕,更吃一惊:“怎么了?”
“没?什么。”
岑雪深吸一气,抹开泪,“我……心?里担心?,过来看看。”
说着,努嘴笑一笑,又反复打量他,“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
危怀风不多言,村里火势刚熄,许多房屋都有坍塌的风险,他指着村外,“这里不安全,你先在村外等我。”
岑雪看一眼:“殿下呢?”
“村里可能?仍有被困的人,我们在找,他也在。”
危怀风提及王玠,想起他那?满眼猩红、状似疯癫的模样,心?头微紧。
“那?你们小心?些。”
“嗯。”
头顶雪势渐大,风里卷裹着指头大的雪花,村尾一处坍塌的房屋前?,王玠徒手搬开砖石,看着被压在废墟底下的焦黑人形,半晌不动?。
身后?有铁甲军赶来,看见那?尸体,骇然后?,上来帮忙,被王玠推开。他蹒跚往前?,一脚一脚踩进废墟里,伸手触碰上那?焦黑的尸首,抖着缩手,噙泪脱下棉袍,为?那?尸首裹上以后?,背着他离开。
危怀风看见他,又看一眼那?房屋,认出他背着的人是赵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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