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有异眼,傅惊尘以为,她是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现在想来,蹊跷渐渐起。
小黑说,青青曾告诉过他,等银杏叶黄时,要为他解除血契——为何是银杏叶黄时?
她是否原本就打算等银杏叶黄时再“离开”?
如今却提前了。
可见此次死亡是场意外。
若她当真有能预知未来的异眼,不可能会死在白衣派的追捕中。
况且,小黑与她血契相连——
“你想说外面那只疯狂啃鹅屁股的妖狗?”黑魔笑,“傅惊尘,那份契约无效,你那宝贝妹妹,用的是假名字,不过是骗了那只傻狗。”
傅惊尘淡声:“既然如此,你无名姓;细细想来,同你的契约,似乎也不必履行。”
黑魔好整以暇:“你同我签的是魂契,与那中低等妖物不同。如你所想,你也的确可以不履行——但若我不为你复活青青,你又打算怎么样?当真要培养你那俩徒弟?他俩的确有些潜力,但若想修出异眼,少说也要八九十年——八十九年啊,傅惊尘,纵然你驻颜有术,到了那时,也已然垂垂老矣,青青却仍旧年轻貌美。待到那个时刻,你与她如何?父女相称,人家都嫌弃你老,更勿论你那肮脏念头。”
傅惊尘将两枚凤凰玉佩妥帖收起,为自己倒杯茶:“她是我妹妹,何来肮脏念头。既然如此,我不若去清水派,窃取他们的迷毂枝,逆转时间,回到青青未身亡之刻,救下她。”
黑魔怪笑:“若你当真这样做,才是真正的永远、永远都见不到青青。”
“所以,清水派的确有迷毂枝,”傅惊尘平淡地问,“对吧?”
黑魔一愣。
庞大的黑影渐渐扩散,它的人形缓缓,不再如此清晰,悄无声息,好似一滩随时会化掉的黑水,不安地蠕动着。
“传闻迷毂枝能逆转时间,可使人抵达过去,”傅惊尘说,“青青既然是金玉倾,那么今年,她的年龄应该只有十二、三岁,而我身边的青青,却已经十七了。年龄如此对不上,却又非用玄法令她快速成长,唯一能解释的,便是她从未来而来,为某种事情,留在我身边。”
黑魔说:“你这话——”
“从一开始,她的心智、思维方式,便不似十岁孩童。正常十岁女孩,纵使伶牙俐齿,再聪慧,亦不会如她这般,洞悉人情,甚至知道用利益同我做交换、引我一步步发觉她是我’妹妹’,而非上来就认我为兄长,”傅惊尘分析,“她知我多疑,又有如此谋略,想来多半是成年后,才又用某种玄法,令自己身体回溯到十岁的状态,穿越到我身旁。”
黑魔:“你你你你——”
“我本身只是将信将疑,方才看你反应,又印证了我的猜测,”傅惊尘黑漆漆的眼看黑魔,“你适才说,’若你当真这样做,才是真正的永远、永远都见不到青青’。”
他完整地复述着这整句话,平静:“是因为,若我此时去清水派,拿走迷毂枝;未来的青青便无法借助迷毂枝来到我身边——相当于,我所认识的青青,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黑魔不安地蠕动,霎时间,整个房间,他扩大成一个巨大的、黑色的、雾蒙蒙般的屏风,分裂出无数蠢蠢欲动的触手: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去杀了她,先去清水派烧了那迷毂枝,再抓到小青青,弄死她。”
傅惊尘说:“不要以己度人,我不像你那么愚蠢。”
“她迟早会杀了你!她是……定清的弟子!”黑魔尖叫,“这一点,我早就提醒过你,只是你被蒙蔽了,你之前以为她是你的血亲,才不肯下手——实际上,她和你没有丝毫血缘关系!迟早有一日,她会走到你的对立面!!!”
傅惊尘说:“杀的是我,还是你?”
黑魔登时缩了气焰,骤然锁成人形,仍旧坐在那椅子上,悄悄品茶。
“温丽妃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小时候对她好的亲姐姐,要杀掉她,只因她体内有妖魔的一缕黑影,”傅惊尘说,“这话,我听着耳熟——是你吧?”
温丽妃和他一样,被妖魔“寄生”。
这缕黑影死死牵扯着他的肉身,他若身死,黑影亦消亡。
所以,每一次、每一次,垂死关头,都有黑影努力帮他保下这条性命。
黑魔比傅惊尘还怕他死亡。
黑魔说:“她姐姐也是清水派的人,亲姐妹尚且如此动杀心,更何况你一个野男人乎。”
傅惊尘笑了,慢慢饮茶。
黑魔不舒服。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傅惊尘给他倒,他只好自己给自己倒一盏,饮一口,没什么滋味,那水透过他身体,洒在椅子上,瞧着像便溺。
他更不舒服了,将椅子和桌子、还有用过的茶杯,包括踩过的地板,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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