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惊尘冷冷:“我只是坏,并不是蠢。”
叶靖鹰:“……”
“然,”傅惊尘话锋一转,说了庄子点评墨子的那番话,“恐其不可以为圣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虽能独任,奈天下何!离于天下,其去王也远矣!”
叶靖鹰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他坐正身体,眯起眼睛,惊异地看傅惊尘
。
真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不。
如今傅惊尘有了定清的记忆珠,就像是……有了定清的一部分记忆。
“墨家反对声色犬马,不享用奢靡生活,他以身作则,穿破旧衣服,将苦做乐,生不歇死不服——如此严苛执行,方能称为墨者,”傅惊尘说,“墨家的这套规则,是反天下之心,也便是违背人性。墨子作为大圣人,自然可以遵循这套原则而行——可普天之下的其他人呢?若天下皆圣人,为何又有战争纷斗无断绝?”
叶靖鹰叹息:“你开悟了。”
恍然之间,他眼前之人,似乎不再是傅惊尘,而是定清。
是昔日里那个微笑会同他坐而论道的旧友。
不。
也不是。
定清更无私,可这世界上,越是无私之人,越难以有什么好下场。
自私者身居高台,无私者骸骨埋泉下。
“不是开悟,只是彻底、完整地看到了,”傅惊尘平和,“墨家的消弭,并非因墨家不够好——相反,甚至因为墨家太好,要求太高。春秋战国时期,互相攻伐,杀人盈野。莫说太平盛世中尚有鸡鸣狗盗、欺世盗名之辈,何况战乱纷争的时节呢?人性本就自私自利,墨子远赴千里,赶往楚国,阻止他们伐宋;可惜,待他回转,宋国中却连城门都不肯为他而开——墨子的确能称得上圣人,正如当初的定清尊主,人人知他无私、知他品格无暇,可为何不曾有人效仿他、要成为他?”
叶靖鹰说:“清水派便如昔日墨家——墨子还在时,尚能以身作则,能独任。”
众人仰慕圣人,也甘愿追随圣人;如追随太阳之光泽,满天星辰,哪一个不是受到太阳的庇佑和光泽照耀?
——可若是墨子死了呢?若是太阳陨落了呢?
“墨子逝后,巨子孟胜为人守城,葬送百余名墨者,”傅惊尘说,“和清水派封印黑魔一战中,葬送派中百余名弟子,又有何异。”
叶靖鹰默然。
“你想如何?”叶靖鹰问,“如何做?”
“这些东西,定清不会不明白,”傅惊尘说,“因他知,这肮脏世道,总要有人挺身而出。我已同你讲过,越是昏暗世间,人越是需要一盏启明灯。”
叶靖鹰说:“青青。”
“不错,”傅惊尘颔首,“青青。”
“黑魔因我而起,”傅惊尘起身,衣袂飘然,他目光沉静,“如今也该到我这里终止。”
叶靖鹰说:“你上次还说,要助青青走到最高处。”
“不错,”傅惊尘颔首,折身看他,“只是如今,我要在此基础上,再增添一些要求,还望叶掌门能全我。”
“什么?”
傅惊尘抽出袖间藏的软剑,横架在他脖颈上,平和:“如今我需要青青亲手杀了我。”
“只有杀掉我,”他说,“青青方能成仙。”
“这是对她而言,最合适、最好的一条路。”
“自此之后,她才可解脱生死,不必再受轮回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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