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样的口气,明显是愿意自己儿子分忧的,顾父心情也愉快起来,觉得有这样的儿媳妇也不太亏。再仔细端详叶深深一番,毕竟是elentc的总裁,又在这个行业修炼了多年,攀上了高峰,她周身气场是真的历练出来了,坐在那里唇含微笑,也自有一番沉静,颇有些光华内敛的昧道。
这和第一次见面时大相径庭的气质让顾父心想,人可能就是这样,有了底气之后,举手投足之间,甚至呼吸间都要比别人从容几分。
见他端详着自己,叶深深对他露出一个肯定的笑容,说:“相信我,伯父,我不会辜负您和成殊的期望,毕竟我是目前站在时尚设计界最高处的华人设计师。”
设计界最高处的华人设计师。
刹那恍惚,叶深深这句话,如五月晴空的霹雳,在顾父耳边隐约回荡,久久不散。
这么熟悉的神情,他是在哪里见过;这么熟悉的一句话,他又是在哪里听过呢……是刚和他相亲时的容虞,那记忆中初见的模样。都快三十年了,可那时容虞的面容在他心中却历久弥新。
当时他对她是一见钟情的,两人用餐后,走出那家餐厅,明明按照礼节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却都心有灵犀地不提分别的话头。
春夏之交,伦敦难得出现了午后阳光,从云层间片片筛下,光芒耀眼。他步在开满虞美人的山坡上或许这就是他以后,固执地认为容虞喜欢虞美人的原因。其实他深心里喜欢着的,或许只是初见时那被云间日光照得莹然生辉的容虞。
那时她在初夏的和煦微风中朝他微笑,说起自己正在学习的设计,讲着自己的梦想与未来。
她说,你相信吗,我将来要成为第一个站在时尚设计界顶峰的华人女设计师——或者,把这个女字也去掉。
当时写在她眼中的,对未来的希冀和憧憬,曾经让他心悸莫名。但最终扑灭了她的未来的,也是他。
她没有扛住顾家给她的压力,最终中断了自己的事业,在家相夫教子。她一天天灰败黯淡,除了孩子外对什么都是兴趣奄奄。他对她最初的爱逐渐退却了,不想家也不想再守着她那枯败的神情,于是而将兴趣放在了外面,名正言顺地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接下来培养孩子,是容虞的天职。如果她做不好,那就是她没有尽到为人妻为人母的职责。
容虞发现了他在外面女人,不是一个两个,后来她也没兴趣再去追究。当时他以为她是习惯了,学乖了,还夸她懂得了如何做个好太太,直到她第一次自杀,被出重度抑郁,他才明白自己给她造成的巨大伤害。
那之后他也曾经收敛过,还允许容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叫人帮她在国内开一个设计展,完成她的生平宿愿。
他记得展览结束后容虞并不开心,她满颓败地告诉他,她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失败。她早已不是十几年前那个被人称赞有灵气有才华的设计师,她长期脱离那个圏子,理念早已经过时,长期的抑郁也让她的精神难以支撑巨大的脑力工作。她痛哭失声,说,真绝望,我遇到了一个高中女生,连她的设计都能超越我,她都把我甩到远远的后面。
就是那一刻起,她知道自己再也没办法了。她消沉得开始拒绝吃抗抑郁的药物,整个人形容枯槁,让他一度想找人把那个刺激她的女高中生给找出来,狠狠报复一番,可惜没有任何线索才只能作罢。
但其实,过不久就他就原形毕露了,反正抑郁症就治吧,吃药就吃吧,还能怎么样。于是他又渐渐开始了在外面胡混日子,用外面鲜活的女孩子来逃避自己内心的愧疚和无助。
然后,也不知过了几年,有一天他难得回家一趟,看见容虞看着本杂志在哭。她哭得异常可怕,脸上表情僵木,只有眼泪大股大股顺着脸颊往下涌。他吓了一跳,问她怎么回事,她翻着杂志上一件高清印刷的设计图,把一片衣角指给他看,问:“你看见了吗?叶子……是我设计的叶子。”
他一头雾水,那件艳丽夺目的裙子,裙摆张扬,攫人眼目,就算他是个外行,也看得出设计得很出色。但鲜红的衣裙上,哪有叶子。在容虞的一再坚持下,他仔细看了看那衣角,才发现确实有根朱红色的线条,构成了一片叶子的形状。
“是当年那个女高中生啊……”容虞喃喃地说,“我给她设计的签绘,没想到她真的用上了,更没想到,她现在获奖了。”
他扫了那个奖项一眼,见是个无名的小奖,暗自嗤之以鼻。其实那天他本想在家里好好呆几天的,但看见容虞又是那绝望悲凉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何又升腾起无助的恐慌,所以仿佛在逃避似的,换了衣服就匆匆又走了。
然后他就接到了容虞再度自杀的消息息。是那个奖项刺激了容虞,让他萌生了死意。他当时简直崩溃了,一个当年见过的高中生,现在长大获奖了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怎么会让他最珍贵的妻子就这样死去呢?
从国外赶回来守了母亲几天几夜的顾成殊,为了宽慰她还去寻找了叶子主人,那时来的是路微。但容虞没能抢救回来,几天后情况恶化,他们守在急救室外,直到临终护士传达了她的遗言,希望儿子与叶子的主人结婚。
而顾成殊在急救室外对他说,我会实现她的遗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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