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铮瞪眼,给了蕙殊一个不知是怒还是笑的古怪眼神。
蕙殊哼一声,不想理会这粗鲁讨嫌的人。
原本脸色沉郁的霍夫人看见他二人的表情,眼底不觉有了一抹暖色。
“祁小姐,你同我来。”霍夫人朝蕙殊点点头。
她像长姊一样挽着她的手,掌心柔软,指尖微凉。
这感觉令蕙殊又安心又紧张。
霍夫人的起居车厢十分宽敞舒适,外间布置简单,像是个小书房。地上铺了柔软的地毯,门一关上便十分安静,只有铁轨规律的声音隐隐穿来。
“祁小姐,我很高兴有你同路作伴。”她亲自取了瓷杯为蕙殊倒茶,娴雅亲切模样,就像在家中款待宾客的女主人,方才那紧张的一幕彷佛从未发生过。
蕙殊端起茶来笑笑,寻思着,该不该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却见霍夫人在对面沙发坐下,抬手揉上眉心,似有些伤神。
“夫人头疼吗?”蕙殊想起她一夜未眠,又操心了这半日……霍夫人却笑笑,微叹了一声,“方才很抱歉,让你见笑了。”
蕙殊忙摇头,“不不,是我给您添了麻烦。”
霍夫人凝视她,“祁小姐,北平的事情有些变故,这一路恐怕不会十分太平,晋铭让你随我南下,本来是为你安全着想,眼下却要连累你担惊受怕,真是对不住了。”
“您言重了。”蕙殊迟疑片刻,还是问出心中担虑,“北平,到底出什么事了?”
霍夫人望住她,神色淡淡的,只简略地说,“子谦逃跑,惊动了傅家,令老傅临时变卦,派人上来追截。幸好有许铮前往接应,没让子谦落在他们手里;车站上耳目众多,老傅不敢强行扣押我,只派人来说子谦出了意外,想骗我留下……如今我们强行离开,也算和姓傅的撕破脸皮,他必不甘心放走到手的人质,这一路上定会暗中阻拦。”
蕙殊听得心惊,想不到方才竟是那样的凶险。
可是霍督军夫人的专列,又有谁敢拦截。
霍夫人仿佛是看穿她的疑惑,低低叹道,“南下必经的几站,都有小股军阀割据,他们往日虽不敢得罪外子,但北平一旦变乱,人心背向难测……为万全起见,我打算改道东行,先在平城与督军会合,随后送你南下。”
(下)
车窗外景致千篇一律,毫无起伏的原野,白的雪,黑的土,错横枯黄的枝条。
漫漫路途本身已够乏味,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压抑和拘谨,以及某种无法描述的怪异氛围。在这趟飞驰而封闭的专列里,霍夫人的沉默、霍公子的阴郁、侍从的严肃与许铮的不友善,全都交融在一起,令空气都压抑得无法呼吸。
没有人大声谈笑,连脚步声都必须放轻,一举一动都像在静夜中小心翼翼。
每间起居车厢都是独立的,门一关起来,旁人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也不知道旁人在做什么,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你一个囚徒。门口和车厢走廊都有卫兵,侍从随时听候召唤,他们像看不见的影子,却又无处不在,随时随地有人关注你的动静。
这滋味太难受,分明是暖和的车厢,却让人手足发僵。
蕙殊伏在窗下,握一支笔,对着日记本涂涂画画,在纸上勾勒出一个身穿旗袍,体态婀娜的女子,脸上却空着没有五官,不知道该画成谁的样子。
呆了半晌,蕙殊叹口气,将这一页撕下来揉掉。
还是写点什么罢,自北上以来,遇到林林总总事情,太多出乎意料的变化,反而没有心思去想,日记本里空空如也,许久没有留一个字了。翻看之前的几页,时间还停留在北上之前,密密写着对颜世则的失望、对未来婚姻的不满、对贝儿的羡慕,还有不加掩饰的对四少的仰慕。再看自己写下的文字,蕙殊不禁面红耳赤。
那时的忧愁、快乐与烦恼,不过是这些。
想不到时隔未久,却已物是人非,那种心境已回不去了。
“难道这便是成长?”
提笔写下这一行作了开头,蕙殊顿住,一时不知该再写什么。
“发生在北平的事情太多,我无从说起。从前的疑问不曾解开,又多了新的谜题。好似每个人都藏着秘密,Lily有秘密,四少有秘密,霍家的一切亦是谜……人怎么能背负这么多东西生活呢,那会多么痛苦。没有秘密的人更快乐,我不想有秘密,也不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霍沈念卿。
蕙殊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这名字,“我常常想,卿是何人,她心中可会念着谁。若他那般深情仍不能将之打动,谁又能是她心底的人……会是那位神秘的将军吗?我实在好奇,第一次对另一个女子如此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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