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骗她。这不过是糊弄,为掩盖自己的一时之失临时想出的法子,免得她存在心里日夜琢磨。用谎言遮掩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好在他哄骗她游刃有余,叁言两语便能编出一个故事,一场梦。毫无破绽,永远不会醒过来。
显然,银瓶信了。
镜子里的小鹅子面低了下去,看不见眼睛,却依然可以感到她浑身的羞赧。
“畹君,畹畹。”
她在昏黄的灯下低声诵读,心仿佛涨大了,从里面长出一个新生的人,不再是小甜水巷里任人戏弄的花娘,是“君”,是“女史”,也可以明公正道地被喜爱,被尊重。她不想流出眼泪让裴容廷笑话,忙吸了两口气,把手卷着案上青毡的一个角,且不去理会裴容廷对的发问,没话找话道:“受这样重的礼,叫我怎么敢当?只好回头讨大人的鞋样子来,做两双孝敬给大人,粗针烂线,只表奴的情罢。”抿了抿嘴,又微笑,“说起来,奴也该给太太和大人房里的姊姊们做些针黹。若不嫌弃,就每人做一套香袋扇套儿罢,只不知大人房里有几位姊姊?”
裴容廷见她那小小心翼翼试探的样子,心下了然,笑道:“竟不劳你费心,我房里并没有人能消受。不过你要闲着没事,做出来有多少算多少,都给了我倒使得。”
银瓶抬头,睁圆了眼惊异道:“大人的意思……大人还未娶妻么?怎会,都这个年纪了——”
裴容廷嗤笑:“这个年纪?”他十九岁入仕,又升得太快,二十几岁的人成日混在老叟堆里,一向受人质疑轻视。不想官场上被人指摘太年轻,在婉婉跟前,又成了“这个年纪”,他一把捏起银瓶的脸,挑眉戏道:“自古嫦娥爱少年,卿卿青春年少的,原来已经觉得我老了——”
“嗳哟,嗳哟,我说错了,大人饶了我罢。”银瓶笑着躲闪,忙道,“不是老,只是吓一跳,大人这样出众的人才竟会留到现在!北京那些朱门绣户的丈母娘怎么就肯放过您?——嗳哟——我又说错了!”
银瓶又疼又痒,昵笑不止,不知怎么就滚到了案前的楠木圈椅上,裴容廷一转身,就将她困在了椅子里。他两边扶着扶手,背着昏昏的灯火,高大的身个子像玉山的影子。银瓶无处躲藏,只得拉紧了身上那宽大的袍子,睁着眼往上瞧,一双琉璃珠子滟滟。她又笑又怕,却忽然听裴容廷低声说:“若我说,我不成亲,是因为一直在等着婉婉,你会信么?”
银瓶愣了一愣,伸手虚虚捶他一下,笑眼弯弯嗔道:“嗳,您去年才见我头一面,又说这话,当是哄傻子呢!大人也太不会骗人了。“
裴容廷没说话,唇角仍是仰着,眼睛却在阴影里沉静下来了。
得了这新名字,银瓶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桂娘房里展示这把扇子。那会儿天才将明,桂娘还睡未起呢,一半纱帐垂着,就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给小袄扣钮子,半天也没扣上,打着呵欠道:“我又不认字儿,也看不懂。这上头写了什么,能让你这么高兴?”
银瓶抿嘴笑道:“我们大人在上头给我起了个雅号,叫畹君,你听着好罢!”
“畹……畹?”
“对,就是畹畹,大人也这么叫来着。”银瓶眉飞色舞,却瞥见桂娘怔忡的神色,在她跟前晃了晃手道,“你愣什么?”
桂娘回神,忙又佯装打了个呵欠,摇了摇头。银瓶正在兴头上,也不甚在意,自顾自又笑道:“不仅好听,而且朗朗上口,我念着,只觉得顺嘴,倒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
一语未了,桂娘先打了个寒颤。她还记得裴容廷那日警告她时的肃穆神色,忙打断了银瓶,说她鬓发松了,借着给她拢头发,点灯穿衣,整理床铺,极力把这话糊弄过去了。
【1】女史:知识妇女的尊称,但古代一般认字儿的都可以叫女史。
【2】小银是被封建制度荼毒的脑回路,非常错误的想法
【3】对于后面的剧情走向,可能和大家想的都不太一样,会有一段有点虐(我争取速战速决),但剧情嘛,总是需要高低起伏,有低谷是为了后面可以再往上走。如果说前面是纯糖,后面可能会偏糖醋哈哈哈哈,希望大家可以接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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