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本察觉到林平的神情有些不愉快。林平在回了他一句以后,就走开了。
秦守本正要回转身子,忙着抱禾草打铺的田原从屋里出来,他迎上去说:“文化教员!你做的新歌,打七十四师的,抄给我好不好?”
“新歌?打七十四师?”田原咕噜着说,忽而他觉得自己的语气神情不对,又连忙转过口来,强笑着说:“还没有做好,隔两天教你们唱!”
说着,他匆匆地走到草堆边去。
从田原的话里,秦守本感觉到味道不对。“隔两天教你们唱!”难道不打七十四师了吗?他很想走到连部去问问连长、指导员,正犹疑着,抱着一大捆禾草的李全和惊吓的语气对他说:“秦班长!还不赶快去睡觉?明天的路程……”
李全截断下面的话,向屋里走去。秦守全赶上去拉住李全,亲热地低声哄问道:“我们两个感情不错,告诉我,明天的路程怎么样?”
“我不能自由主义!”李全拒绝他的要求,板着脸说。
“等一会,我还能不知道?不说拉倒!”秦守全装作不乐意的样子说。
李全觉得这倒也对,他是班长,又是莱芜战役的一等功臣,明天走多少路,还能不让他知道?于是抬起手来,用拇指和食指在秦守本眼前晃了个“八”字。
“八十里?”秦守本吃惊地低声问道。
“唔!”
“向东向西?”
李全的手朝西南角上一指,便抱着禾草捆子跑进屋里去。
秦守本的眼睛朝西南角上黑洞洞的天空,呆望了许久,心里很是惶惑不安。会上西南去吗?上那里干什么呢?他离开连部门口,默默地盘算着,默默地走回到班里去。
他摇摇脑袋,“这个小鬼!定是胡指乱划,弄不清东、西、南、北!”他心里怀疑着说。
遇到问题,他总是去找张华峰、张华峰和他的全班的人都已经睡了。那个大长个子马步生的鼾声,象是从肚子底下抽吸出来似的,又长又响,使他吃了一惊,退了出来。
他自己班里的人也睡了,副班长王茂生用一条毛巾复在脸上,遮着灯光,沉沉地睡着。只有一个张德来,在灯光底下抚摸着脚板上指头大的水泡。
张德来在吐丝口战斗里受了惊吓,当时有点神经失常,近来好了。可是,本来是个闷雷性子,不爱说话,这些天来却是很爱说话了,仿佛心上的窍门给炮弹震开了似的。
“班长!你看!一门榴弹炮!打七十四师用得上吧?”张德来指着脚板上的大水炮,粗声粗气地说。
秦守本制止着他,叫他不要弄破了水泡。
“弄破了,走路痛得很!”秦守本瞧瞧张德来又阔又肥的脚掌上的水泡,摇摇手说。
“明天还要走?”张德来苦恼地问道。
“要走!秦守本躺下身子回答说。
“多远?”
“多不到一百,少不下六、七十!”
“走这多?”
“不要紧!走不动,背包给我!”
睡了,张德来吹熄了灯火。
秦守本睡不着。他心里的问题没有解决,上西南干什么呢?一下子就下去八十里!这个人的心里盛不住什么东西,有个问题,总是要求马上解决,不然,脑子里就日夜打架吵闹,弄得自己神魂不安。
王茂生翻了个身子,他当是王茂生醒了,想和王茂生聊聊,王茂生却还是舒坦自如地睡着。
外面起了大风,原就是隐隐约约的炮声,给风声完全压服下去了。
接着是猛然来到的一阵暴雨,院子里的瓦缶、瓦盆,给雨点打得发着“当当”的响声,象敲小镗锣似的。接着,屋后沟里的水,“哗哗”地响起来,随后,又突然响起“喀喳喀喳”的闪电磨擦声和震天动地的雷鸣。
整个的天仿佛要倒塌下来似的。
许多人给风、雨、雷、电惊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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