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看痴了,良久不语不动。
忽的却是一笑,拈起鸽子血一样的耳坠,比到腮边,看那两滴红泪悠悠晃着。
“好看么?”她从镜子里问蕙殊。
蕙殊颔首,话语梗在喉头,只目不转睛看着她,看她终于将耳坠戴上,从妆台前站起,徐徐转过身来。
门外噔噔传来急促脚步声。
“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来的是女佣周妈,还在门边就急忙说话,一脸古怪神色,抬眼见了念卿妆容一新的打扮,却被艳光逼得窒了一窒,才又吃吃开口,“夫人您快下去瞧瞧,大小姐她,她竟带了个高鼻子洋人来!”
蕙殊挑眉,“是么,霖霖邀了新朋友来?”
周妈连身说,“可不是,可不是,那洋人还挽着咱们大小姐的胳膊,真不像话!”
“今儿彦儿和高夫人都在呢,霖霖她这是……”蕙殊看向念卿,却见她并没有不悦神色,似乎早已知道霖霖有“新朋友”要来。
“她跟我提过。”念卿一笑,朝周妈淡淡看了眼,待她识趣地退出门外之后,才低声开口,“听说是个极有意思的英国记者,他和霖霖未必是你担心的那样,我瞧霖霖对彦飞倒是很有心思的。只是彦飞这孩子,自小夹在霖霖很敏言两个之间,我看他如今越发有些迷糊混沌起来……”念卿顿住话,没有说下去,只悠悠叹了口气。
蕙殊错愕半饷,迟疑着摆弄手中梳子,缓缓道,“我倒从未觉得敏言会对彦飞有意,这个孩子十分早慧,原先我不明白她为何对燕绮有那样大的敌意,而今看着燕绮与四哥分开了,看着敏言寸步不离腻着四哥……我也婉劝过四哥,叫他将敏言留在重庆,别让她一个女孩子老跟在父亲身边,敏言这么大,也该有自己的生活和朋友。四哥却笑我想多了,在他眼里,总还当敏言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若不是这次敏言闯出祸事,只怕他还不舍得放她在重庆。”
念卿叹息,“敏言是该离开晋铭的羽翼了,这个孩子心思纤敏,说她聪明也聪明,说她糊涂也胡特,说到底还是年少,看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放着什么。”
蕙殊恍惚一笑,“是,年少的时候谁没荒唐过呢,总有一日会醒过来便是了。”
两人一时相对静默,耳听着楼下乐声飘飘。
“走吧,我们该下去了。”念卿滢滢而笑,信手将一领狐裘披肩围上,拿起别针锁扣。
灯光照着镶别针的细碎钻石,光芒折射眼底——
“夫人?”
蕙殊看见她蓦地怔住,手凝在胸前,似有所震动。
念卿手撑了妆台,目光垂下,“我想抽支烟,你先去陪一陪高夫人,我这就来。”
她分明早已不抽烟了。
蕙殊从镜子里望着她,看不清她表情,只觉华服盛妆下的背影被灯光照的薄如纸裁。
“也好,我先下楼了。”蕙殊不知可以说什么,默然推出去,将房门带上。
耳听着脚步声离去,撑着妆台边的手腕一软,念卿身子斜斜倚上镜框。
胸前狐裘上,闪烁这钻石别针燿燿光芒。
仿佛和他元帅礼服上赫赫勋章的光芒一样,一样。
那时的宴会总有那么多,繁多得叫人分身乏术,夜夜的笙歌乐舞,鬓影衣香。
次次换新妆,他都有耐心等在一旁,含笑着看她卸妆首饰、补胭脂、理头发……这样琐碎的脂粉事,他也看得专注欣赏。待她都收拾好了,她笑着伸出手臂,挽起她走下楼梯,披上他的黑呢风氅,勋章和佩剑燿燿生光,带白铜刺的马靴踏得步步响亮,老远的卫兵就知道督军来了,齐刷刷立正行礼,将靴跟叩得齐整划一。
一阵风吹来,吹得鬓角发丝纷飞。
是蕙殊出去时没有关严的房门,被走廊窗外的寒风吹开。
风里从来寒夜的冷清,念卿恍惚目光一颤,仿佛从遥远之处收回,目不转睛看着镜中,缓缓抬腕,将耳畔那对光艳的鸽血红宝石耳坠重又摘了下来。【symbol33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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