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盛走过去看了看他哥,感觉有点不对:“怎么了?”许顺和理了理思路,深吸了口气说:“家里突然有事,我明天要坐最早一班高铁回去,六点。我五点就得从店里打车过去火车站,包子来不及做了,明天不开店了。包子馅现在先放冷冻去……”杨家盛吃了一惊:“什么事?”许顺和叹口气:“我爸病了,手术住院。”杨家盛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许顺和,只说:“哥,你别急,一定没事……”许顺和缓缓在床边坐下,想了想,又站起来打开衣柜,拿出一个小行李袋,开始收拾东西。“哥,你要回去几天?”杨家盛问。“说不好。”许顺和回答。杨家盛想了想,问:“那包子馅就那么放着?能行吗?”许顺和一想,确实不太行。万一他这趟得回去十天半个月呢?拌好的馅料冰冻太久,味道就不新鲜了,不能用了。那些可是要做四百个包子的馅料,四百多块钱的猪肉馅,也不能就这么白扔了。“我早点起来揉面做包子,做完了再走,不然浪费那些肉馅了。”许顺和说,“明天馒头跟茶叶蛋都别做了,榨豆浆就好。我不在,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我现在就写个牌子,你明早贴到店门口。”许顺和说完就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两张a4大小的白纸,还有一支马克笔。许顺和八点多就到了定江市,他叫了辆计程车,直接出了火车站。他算不上来过定江市,只是坐车的时候经过几次。从初中毕业决定不读了开始,到十九岁离开老家,他都在老家的县城打工,离家近,方便照顾家里。那时候他决定不读书了,爸妈都反对,说他们再怎么苦,也能把他供出去。但是许顺和实在看不下去家里的境地了,他底下还有三个弟妹,都还小。爸出外打工了几年,也不过是把他们拉扯大了,家里盖了两层毛坯房就没钱继续盖下去了,也没装修,一家人就那么住着。现在日子已经穷得叮当响,一家人也就是能吃饱的程度,读书太奢侈了。许顺和也算不上成绩多好,就是刚刚好踩线考上县三中,县一中二中都考不上。县里的第三高中是他们县里最差的高中,成绩也不怎么样,一半的人考不上本科。就算他苦读三年,考上一个普通本科,再读四年,出来工作,然后呢?更何况,以他的资质,更大概率是考不上。对他们这种穷人家来说,读书是投资,是带有目的性的,如果此时已经预料到回报不会太高,那么何必继续下去?他后面的三弟和小弟不一样,现在看上去读书就比他灵光多了。与其供他,不如把三弟和小弟供出来。二妹不是读书的料,几乎已经预料到考不上高中,也要早早出来打工。爸妈说,二妹出来了,家里就多一个劳力,让他去读书。他不同意,他知道,女孩和男孩不一样。男孩理应撑起家里,可以灰头土脸,可以吃苦。女孩青春年华就这么几年,他们这么穷的人家,给不了二妹什么,她得自己给自己攒点钱,为以后做打算。一开始他只有十五岁,未满十六周岁算童工,怕被查,在小厂里当流水线的计件工。他手脚麻利,一天干十二、三个小时,一个月能拿三千多,好的时候有四千。当时在他们家,他已经是赚钱最多的一个。爸妈常年忙活家里几块地的农活,一年下来,收入还没他一个人在厂里当计件工好。但是这活只有他能干,爸妈眼睛不好,腰也不好,一天十几个小时根本坐不住,手脚也没他年轻人麻利。这么在厂里做了两年多,他就觉得不行,这份工长久做下去也就这样了,没有技术,纯靠体力。他得为以后打算,想想要干吗,得学一门手艺。要学什么他不知道,心里也没底,好在他年纪还小,可以慢慢试。他从厂里出来,先去了奶茶店,做了一年,换到连锁快餐店。就这么遇到了郑加兴。
这个名字太久没有想起,几乎都要忘了。“叮——”微信的提示音打断了许顺和的思绪。是杨家盛,跟他报备店里的情况。从早上五点把许顺和送走,他就开始包包子。四百个包子,从擀皮到包馅,许顺和两个小时能包完。杨家盛忙活了快四个小时,才终于把四百个包子包完。还好包子是一笼屉一笼屉蒸的,要不都赶不上开门。包完最后一个包子,杨家盛终于松了口气,把最后几笼屉包子拍给许顺和看。【yang:累死我了,哥,你真牛,天天包四百个包子,还做馒头!】【yang:今天包子被嫌弃惨了,都问我,你哥去哪了?这包子这么丑,能吃吗?我说,丑了点,但包子馅还是我哥做的,做完了他才走的。这些人听了才放心付了钱】【yang:哥,你到医院了吗】许顺和放开图片仔细看了看,不禁笑了。包子确实做得有点歪七扭八。难为小狗崽子了,又要擀皮,又要包,今天能包完四百个已经很了不起了。【包你喜欢:包得很好】【yang:哥!】【包你喜欢:马上到医院了】【yang:你在车站有没有买点吃的?】早上许顺和走得急,只来得及吃杨家盛煮的两个水煮蛋和一杯豆浆。到了车站也没心思再买东西吃,感觉不到饿。【包你喜欢:我不饿】【yang:想你了,哥】定江市医院到了,许顺和不敢多看,按掉手机,下车。小弟早就站在大门口等他,手里拿着一堆病历、医保卡什么。看见他到了,喊:“大哥!”许顺和过去,问他:“现在几点了?窗口人多不多?走,先去排队。”小弟赶紧点头。两人先进了医院,到住院窗口排队交钱。快九点了,排队的人不算少。两人排上队,才顾得上说话。小弟把情况大概说了,然后说:“今天会再检查一次,医生说,没什么问题的话,今天可以转入普通病房。爸已经有意识了,但还没办法开口讲话。”许顺和点点头。小弟突然有点吞吞吐吐,看着许顺和,欲言又止。等两人快排到了,小弟才终于拉住许顺和,低声叫:“大哥……”许顺和看他:“怎么了?”小弟一咬牙,说了:“我昨天跟你打完电话,就跟妈和三哥说了,他们说,让我给你再打电话,不让你来……”许顺和静静地看着他,像是早就料到家里人的反应。小弟眼眶有点红:“妈说,当年把你赶出去,就是真的……断绝关系,不应该再用你的钱……但是,爸这情况……”许顺和摸摸他头,说:“没事,我都知道。不是没办法,你不会给我打电话。”这时正好轮到他们了,许顺和走到窗口,交了五万。交好了,当场就扣了两万五的icu费用。许顺和把卡递给小弟,说:“赶紧上去吧。”小弟愣了:“大哥,你不上去?”许顺和笑笑:“我在医院外面找个宾馆住几天,接下来什么情况你再跟我说。”小弟眼眶里泪水在打滚,许顺和说:“赶紧上去,愣着干什么。”许顺和拎着小行李袋走出市医院,逛了逛。医院旁边多的是宾馆、酒店,他走了几百米,在手机上找了家一天七十的普通小宾馆。才七十,小宾馆的条件就比较一般,刚打开门,一股烟味、潮味扑面而来。许顺和皱眉,赶紧把唯一的小窗户打开通通风。房间里只摆着一张大床,一张桌子两张小椅子,一台旧电视,还有一个烧水壶,没了。许顺和打开烧水壶看了看,壶底是积年的水垢,看了令人不适。他放好小行李袋,在椅子上坐下来,发了一会呆。这才拿出行李袋里的水壶,出发的时候杨家盛给他装满了水,到现在还剩大半壶。他一口气喝了一半,像是终于感到渴了。这时才拿出手机,看看杨家盛有没有给他发消息。果然有。两分钟前刚发的,说他已经把店里打扫好了,现在没事干了,问许顺和情况怎么样了。许顺和滑了滑,在这些消息上方,还是杨家盛那句“想你了,哥”。他看了一眼,就退出消息界面,锁了手机。像吃一颗糖,一次只能舔一口,不敢多吃。接下来整个白天,小弟只发来一条消息,大概忙得很,只说下午的时候,爸终于转入了普通病房。许顺和在小宾馆枯坐了一天,只出去吃过午饭和晚饭,在附近的小店买了一个五十几块的烧水壶。其余时间都在小宾馆里睡觉,看电视。杨家盛给他发过几条消息,问他吃饭了吗,问他忙不忙。许顺和回了一次,吃了。剩下的没回。他不知道怎么跟杨家盛解释,他连病房都进不去,家里人不想见他。他拎着行李来到定江市,不过是交了钱,然后在宾馆枯坐而已。但他能不来吗?他还记得小时候,爸还年轻健壮的时候,用扁担一头挑着一筐花生,一头筐里坐着他,下山回家。他在筐里一边吃花生一边笑,爸说,小娃子,你坐好,把花生吃空了你妈要骂。还记得过年的时候,他们四个兄弟姐妹,在村口高高兴兴等着出外打工的他爸回家,小弟在抱在他手上呢。爸回来了,他们又笑又跳。爸给每个人都买了礼物,二妹是布娃娃,三弟是小汽车,小弟是恐龙,只有他是一双新运动鞋。爸偷偷塞给他,悄悄说,你要上中学了,得穿好点。还记得,他决定不读高中时,三弟哭了,小弟趴在三弟的身上,擦三弟的眼泪。二妹悄悄跟他说,大哥,你去读吧,我很快就能赚钱了。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家庭,爸妈赚不了什么大钱,日子紧紧巴巴,但相互扶持还能过得下去。要不是他难以告人的性向,他的生活本来是风平浪静的。即使到现在,许顺和也不怎么怪郑加兴。没有郑加兴,也会有陈加兴、林加兴,让他确认自己的性向。在十九岁前,他就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对劲。在青春躁动的初中时期,几乎所有的男同学都有喜欢的女生,私底下都在偷偷摸摸讨论异性,为与异性的一点点接触激动不已。而许顺和一直能跟所有女同学平心静气地相处,偶尔只有在与好看的男同学接触时,才能感到一点微微的紧张。看电视剧时,他也会觉得女演员漂亮,但往往目光更容易被帅气的男演员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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