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确实是想先看看你休养的怎么样了。”
他眉峰微拢,冷光在眸中闪动,“淮王竟然敢劫持你,还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真是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祁宥波澜不惊地看了眼他,二人倒是在此刻诡异地达成一致。
丞相沉吟片刻:“说起来,我总觉得淮王……有些癫狂,他时而大笑,时而又平静得可怕,像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可能是受了刺激。”
顾云嵩亦拧起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我的人说,他在通州大营里……被陛下和众官员亲眼看到,同一个男子……”
一贯镇定的定远将军,在说到这种事,倒显得有几分局促。
崔锦之忆起淮王在山洞中说的话,手中微微一紧,又很快放松下来,可少年却精准地捕捉到了她一闪而过的情绪,眸色一黯,侧头望向她。
可丞相面上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看不出任何异样:“出了这种事,陛下自然勃然大怒,本就觉得淮王昏懦无能,如今更是上不得台面了。”
“竟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断了淮王的路。”
顾云嵩握住手心的茶杯,“真是好计谋,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的人做的?”
还真就都不是。
崔锦之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一旁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少年,淡淡道:“是谁都不重要了,如今淮王已死,怎么样料理干净,才是正事。”
屋里摆放着三四个熏炉,上好的银碳被烧得通红,散发着如春日般的暖意。
在军营里同薄被单衣过惯了的顾云嵩下意识抓了抓衣襟,不仅有些佩服起神色如常的少年来,他正色道:“这便是我今日来要同你说的事了。”
“陛下命我和廷尉府侍郎籍弘盛查抄淮王府,也确实按照你们的安排,查找出用于巫术的魇物,可是庭院中埋着的泥土太过新鲜,倒像是有人刚刚埋好,就等着我们来查。”
“籍侍郎居于廷尉府多年,经手的案子数不胜数,怕是已经心生怀疑了。”
丞相微微思量:“籍侍郎,是薛党的人?”
顾云嵩颔首。
“无妨。”
思绪略转,又听崔锦之道:“若今日被诬陷的是其他皇子,陛下倒真有可能会着令廷尉府重新查证。可惜……”
她表情淡淡,却隐约透出一丝凉意。
可惜死的是淮王。
像令和帝这样的人,既软弱,又狠绝。
软弱的是他对待把持朝政的权党总是不敢大刀斧阔地斩于马下。
狠绝的是他对待自己的孩子——能将宠爱的皇子捧得高高,准许他们触碰利益的核心,与官员私下结交。更可以抛下亲生骨肉,冷眼旁观他们在深宫中苦苦挣扎。
丞相面容冰冷,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至于薛氏一党,要尽快连根拔去才是——”
顷刻间又恢复成神色无波的模样,薄唇微微带起一点笑意:“为防薛怀忠手中兵力,还得多多仰仗顾将军。”
顾云嵩心头重重一跳,轻轻“嗯”了一声。
“哎,怎么这么热闹?”
推门而入的杜怀舟惊讶道:“……这不是……当年平匪的那小子嘛?”
男人起身,冲杜怀舟抱拳:“晚辈顾云嵩,久仰杜公大名。”
杜怀舟摆摆手,示意他免了这套虚礼,又去抓祁宥:“你个小兔崽子,不是说了我每日要为你施针嘛?还得老夫亲自来逮你。”
一边钳住祁宥,一边将他往门外拉去:“大人说话,你个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少年看上去不情愿极了,被人推搡着出门时还不甘心地往后望了一眼。
“殿下这是……生病了?”
顾云嵩迟疑地问道。
丞相沉默良久,还是将槐安梦的事说了一遍。
茶水翻了一地,浸透过顾云嵩的锦袍,因为吸饱了水而变得沉甸甸地,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
“他们……是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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