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公说:“仆人总要诚于主人,就叫他倪忠吧!”
原来此人就是杨芳,因同她姑母商量,要照顾此子,故要投到倪宅;正好认识倪家庄上二位乡老,就托他们趁着贺喜,顺便推荐。杨芳听见倪公不但留下,而且起名倪忠,便向上面叩头:“小人倪忠与太公爷叩头道喜。”
倪太公甚是欢喜。倪忠便殷勤张罗家务,不用吩咐,这样倪太公就省了好些心。从此倪忠就在倪太公庄上,更加小心留神。倪太公见他忠心朴实,各种事都可托付于他。并且倪忠也没有不尽心费力去做的,这样倪太公得了个好帮手。
一天,倪忠对太公说:“现如今小官人已有七岁多了,天资聪明,何不教他读书呢?”
太公道:“我正有此意。这里的东村有个老学究,学问颇好,你就选定日期,亲自送他去入学吧!”于是定了先生,倪继祖入学读书,每日都是由倪忠护接护送。倪忠心里边也挂念李氏,时常到庵中看望,只是每次都瞒过倪继祖。
刚念了有二、三年光景,老学究便转荐了一个儒流秀士,是济南人士,姓程名建才。老学究对太公说:“令郎乃国家大器,非是老汉可以造就的。若是跟从我的朋友程建才读书,将来必有成就。”
倪太公听了有些迟疑,倒是多亏倪忠撺掇,“小官人颇能读书,既承老先生一番美意,荐了这位先生,何不叫小官人跟着学学呢?”太公听了,只得应允,便将程先生请来训诲继祖。继祖聪明绝顶,过目不忘,把个先生乐得了不得。
光阴茬再,日月如梭,转眼间继祖已经十六岁,程先生对太公说:“叫倪继祖去参加科考吧!”太公还是乡下人心理,不敢望子成龙,倒是先生着急,不理会太公,叫倪继祖报名去赴考,果然高高地中了生员。太公很高兴,用厚礼酬谢了先生。自然乡邻又是贺喜,应接不暇。
又是一次,程先生出门访友。倪继祖也要出门闲游闲游,禀明了太公,太公叫倪忠跟随。主仆二人信步行来,路过白衣庵,倪忠对继祖说:“小官人,此庵有小人的姑母在此出家,请进去歇歇吃茶,小人顺便探望探望。”
倪继祖道:“我长这么大从不出门,今日走了许多的路,也觉得乏了,正要歇息歇息。”
倪忠上前叩门,老尼出来迎接,见来了小主人,就惊奇地说:“不知小官人到来,未能迎接,请多多原谅。”大伙走入庵内,老尼让人带二人到客堂喝茶。
早在倪忠初进入太公家门的时候,曾来庵中拜访姑母已把情况告诉了姑母,老尼便告诉了李氏夫人,她也就放下心来,暗暗念佛,保佑儿子平安。待弥月之后,她便拜了老尼为师,每日在佛像前诚心忏悔,纪念丈夫与祝福儿子,无事再也不出佛院之门。
今天倪家主仆二人来访,李氏并不知道,她上午去了大殿礼拜,刚回来,却忘记了关小院之门,恰好倪继祖歇息了片刻,便到处闲游,看见这院内甚是清雅,信步来到院中,李氏听得院内有脚步声响,连忙出来一看。她不看时则已,看了时不由得一阵心痛,贯彻骨髓,登时落下泪来。因为她看见了倪继祖的面貌举止,俨然与倪仁一般,自然触景生情,痛忆往事。谁知倪继祖见了李氏落泪,也是奇怪,他只觉得眼眶发酸,扑籁籁就泪流满面了,不能自禁,看来母子连心,曾一脉相通,心电感应。
他二人正在拭泪,只见倪忠与他姑母到了。倪忠对继祖说:“官人,你为何啼哭?”
倪继祖回话说:“我何尝哭来?”嘴内虽如此说,声音尚带悲哽,倪忠又见李氏在那里落泪,看了这番光景,他也不言不语,拂袖拭起泪来。只听老尼道:“善哉!善哉!此乃天性,岂是偶然。”
倪继祖听了此言,诧异道:“此话怎讲?”
只见倪忠跪倒谢罪说:“望乞小主人原谅老奴隐瞒之罪,小人方敢诉说。”
小倪继祖,见他如此,已惊得目瞪口呆。又听李氏悲悲切切说:“恩公快些请起,休要折受了他,不然我也跪下了。”
倪继祖好生纳闷,连忙将倪忠拉起,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些讲来。”
倪忠便把怎么长、怎么短,述说了一遍。他那里说,这里李氏已然哭了个声哽气噎。倪继祖听了半晌,还过一口气来,说:“我倪继祖活了十六岁,不知生身父母有如此苦处!”连忙向李氏扑去,抱住李氏,放声大哭,老尼与倪忠劝慰多时,母子二人才止住悲声,只听李氏吩咐道:“自蒙恩公搭救之后,我在此庵中已十五载,没想到孩儿今日长大成人。今已相见,为娘如在睡梦里,自已反倒不能深信。我问吾儿,你可知当初表记是何物?”
倪继祖听了此言,惟恐母亲生疑,连忙从自己贴身内衣之中掏出白玉莲花,用双手捧上,李氏一见莲花,“嗳哟”了一声,身体往后一仰,要昏过去,这正是自己佩带之物,又与小儿分别时作了信物表记。虽十五年未见,一见如初,她焉有不激动之理!
李氏见了莲花,睹物伤情。想当初自己与倪仁相公恋爱之时,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白头偕老。没成想,丈夫未睹孩儿出世,就含冤而去。她自己又未能亲手抚养儿子,愧对丈夫一片爱心,又有伤风雅,李氏越想哭得越痛。
倪继祖与倪忠商议,把李氏接往庄里居住。李氏听了连忙止住悲声,说道:“吾儿体要妄想,为娘的再也不染红尘了。原想着你爹爹的冤仇,今生再世也不能报了。不料倪氏门中有你根芽,只要吾儿好好读书,得了一官半职,能够与你爹爹报仇雪恨,为娘的平生之愿也就足矣。”
倪继祖见母亲不肯上庄,便哭着跪下说:“孩儿不知亲娘,也就罢了;如今既已知道,也容孩儿略尽些孝心。就是孩儿的收养父母不同意,自有孩儿恳求哀告,何况我那父母也是好善之家,如何不能容留孩儿亲娘呢?”
李氏闻听,摇头叹息道:“言虽如此,但我自知罪孽深重,一生忏悔不来。倘若再堕俗缘,惟恐不能消受,反要生出灾难,那时吾儿岂不后悔?”
倪继祖听了母亲的话,意志更加坚定,心坚如盘石,毫无回转之意,便放声大哭说:“母亲既然如此,孩儿也不想回去了,就在此侍奉母亲。”
李氏严肃起来,整了整衣服说:“你既然知道,读书要明理,俗言‘顺者为孝’,为娘的虽未抚养于你,难道你不念生育之恩,竟敢违背母愿吗?话再说回来,你那父母抚养你十五年,好容易养得你长大成人,你未能报答万分之一,又怎能做那负心之人呢?”
一席肺腑之言说得倪继祖一言不发,只有低头哭泣。
李氏心下为难,猛然生出一计来,须如此如此,这小冤家方能回去。她想好了,对儿子说:“孩儿不要啼哭。我有三件事,你要依从,逐件办妥,为娘的必随你去,如何?”
倪继祖连忙问道:“是哪三件事呢?请母亲明说。”
李氏不慌不忙对儿子说:“第一件,你从今后须要好好攻读书卷,务必要得了一官半职;第二件,你须将仇家拿获,报你爹爹雪恨;第三件,这玉莲花乃倪家祖传遗留,原是两个合成一枝,如今你将此枝仍然带去,须把那一枝找寻回来。三件事齐备,为娘必随儿去。三事之中,倘缺其一,为娘的总也不会随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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