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就是一笔糊涂账。
那天是个早晨,我正领着同学读语文,班主任匆匆告诉我:说我家房子被邻居拆了,我奶奶阻拦不成跌断了腿在医院。我惊慌失措地就往镇上卫生所狂奔。
我付不起几千元的住院费,医生给奶奶打上石膏后,就背着她就回家了。
家已经不是家了,满地狼藉,一片废墟。更搞笑的是,邻居又告诉我,说他们拆迁的人拆错了,但现在也没钱赔偿我们。他看准了我家里没成年男丁,好欺。拆了我家的院子,邻居家可以搭个小作坊。邻居一家都做小电器批,是个暴户。我嚎叫着要他们赔偿,邻居说他家外面有人,我们告状也没路子。
弟弟和妹妹也回来了。弟弟要找他们拼命,我死命拦住了。我们呆立在断瓦残垣下,不知该干什么。家里亲戚嫌我家穷,早不和我们来往。
还是后面的邻居王大伯提醒我,帮着我搭了个塑料棚子,用帘子隔了四个房间,又将废墟里还没塌坏的桌椅棉被衣裳捡了出来。我用砖头给奶奶垒了个土床,又支了一口锅。
我想了一个晚上。我不能上学了。我弟看着我,就说他去打工。我弟比我小一岁,但块头有一米八。他说弄个假身份证冒充十八岁,雇主也会信的。
但我不让,我弟是我家的希望,他成绩不错,是班里的班长。怎么着,也是我这个长姐辍学。我告诉弟妹:打从明天起,姐不上学了,姐出去摆小摊。
奶奶听了,咧着没牙的嘴就哭了。
我妈是个疯子,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疯病作,跟了一个走街串巷的木匠走了。
我爸前年在外地打工,从井架上摔了来就死了,死法和《长江七号》里小迪的爹一样,包工头赔的钱都给工友分了,到了奶奶手里,就剩几百安葬费了。
其实,我并不是我妈亲生的。我是我奶奶从坟堆里捡来的。
我奶奶说,我是个私生子,我亲妈是城里的学生妹子,和男同学将肚子搞大了,生了娃,就往乡下远点的地方扔。我奶奶说幸亏被她捡着了,要不早被野狗叼走了。
我辗转反侧,根本不能入睡。还是觉得下身黏黏糊糊的,很脏。我想不如干脆洗个澡。
说洗澡,其实按我们南方人的洗法,如果没有淋浴的话,也就是坐在一个大木桶里,拿着肥皂浑身上下搓洗。我用手将下身的皮都搓破了才罢休。
我想着家里人不能就这样过下去,天冷了,再住这样的棚子就不行了。我得多赚钱。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来了。烧锅,煮粥,摊煎饼。生活的忙碌容不得我躲起来舔伤。
我妹过来漱口,身上单穿了件吊带背心。“妹呀,昨晚你去哪里了?”我好心问她。虽然她只比我小三岁,却是我一手扯大的。
“没去哪儿。学校要交5o元书本费,你赶紧给我。”我妹不耐烦地看着我。她最近染了,个子也高,从后面看,就和一般的大姑娘没什么区别了。
我手里也就二百来元,想了想,还是掏给了她。她一把接过,看也不看我一眼。我弟在旁喝粥,也还没走。见了她就这个横样子,就过来教训:姐赚钱不容易,你说几句好话能死不?
“我不叫!偏不叫!我讨厌你们,讨厌家里穷!”我妹拿过书包,咬着煎饼就走了。
“贵,不要怪她。”我示意水贵骑车捎带她一起上学。
我弟听了,就叹了口气。“姐,你总宠她。”我弟趟过车子,摇着车铃,还是去追妹了。
弟妹走了,棚子里也就清静了许多。我舀了一碗粥递给了床上的奶奶。奶奶牙口不好,又没钱配假牙,我给她煎了两个荷包蛋。
奶奶接过了。“芳啊,不要给我吃蛋了,我闻不惯这味,又费油。喝点粥,搭点豆腐就很好了。”奶奶不能下地行走,说苦了我了。
“没事。”我弯下腰就去水池边洗衣服。一边盘算着今天该摊多少只煎饼,才能将给妹的五十元赚回来。
八点钟,我推车去一里外的修车铺补轮胎。开着三轮,我总是恐惧会遇到同学,尤其女同学。和她们比,我自惭形秽。我没爹没娘一大家的拖累,身上穿的都是别人送的。打从我退学后,我就成了那些女同学嘴里的谈资。
开车到了八里外的镇上,我将摊位摆好,心里突然恐惧起来。要是……我再遇到那两个人,该怎么办?一想到这,我的手脚都哆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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