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若是大贫大贱的八字,我算出来了,就一文不要,送他一本,等他好趋吉避凶。要是大富大贵的命,也要叨光酌加一点,我可是不争论的,只看来人器量如何,俗语说的好,‘量大福大’,我也不必争,那大量的人,也断不会难为我的。”贵兴拍手道:“好好!我就送你一两银子笔金,费心同我批个成本,但不知几天可以批得好?”半仙道:“批成本的,不是含糊可以了事,先要考定太阴、太阳、经纬,追究胎元、胎息,参考七政、四余、飞星、划度,还要装地盘神煞,考查流年小限,以断定一生衣禄。大约十天之后,方可应命。”贵兴道:“不要紧,就是十天;十天之后,我叫人来取就是了。”说罢,送上一两笔金,半仙也不推辞,就便收了,又说道:“倘不见弃,小弟还当奉赠一相,是不取相金的。”贵兴道:“先生真是多才多艺!招牌上还有阴阳地理,想必也是高明?”半仙道:“不敢!小弟在家乡时,单就因为看风水看的灵,因此人家送与小弟一个诨号,叫做‘钻穿石’……”。
半仙还要再说时,忽见一个小厮走来,对着贵兴请了个安,道:“大爷回来了,为何不到家里去?隔壁陈大人来拜候呢。”
贵兴听了,便立起来,辞了马半仙,带着小厮回去。
不知陈大人是甚么人,来拜贵兴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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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乱哄哄强盗作先声 慢悠悠闲文标引首
“哙!伙计!到了地头了!你看大门紧闭,用甚么法子攻打?”“呸!蠢材!这区区两扇木门,还攻打不开么?来,来,来!拿我的铁锤来!”“砰訇!砰訇!好响呀!”“好了,好了!头门开了!——呀!这二门是个铁门,怎么处呢?”“轰!”
“好了,好了!这响炮是林大哥到了。”“林大哥!这里两扇铁牢门,攻打不开呢!”“晤!俺老林横行江湖十多年,不信有攻不开的铁门,待俺看来。——呸!这个算甚么,快拿牛油柴草来,兄弟们一齐放火,铁烧热了,就软了!”“放火呀!”劈劈拍拍,一阵火星乱迸。“柴草烧他不红,快些拿木炭来!”“好了,有点红了,兄弟们快攻打呀!”豁剌剌!豁剌剌!“门楼倒下来了,抢进去呀!”“咦!怪道人说梁家石室,原来门也是石的。”“林大哥!铁门是用火攻开了!这石门只怕火力难施,又有甚么妙法?”“呸!众兄弟们有的是刀锤斧凿,还不并力向前,少停,凌大爷来了,倘使还没有攻开,拿甚么领赏!”“是呀,我们并力攻打上去,不怕他铜墙铁壁!”好忙呀,刀儿,锤儿,斧子,凿子,一齐乱下。“好了,我这里打下指头大的一点来了!”“我这里芝麻大一点也没有动呀!”“嗳!攻了大半个时辰了!我老林打家劫舍,也不知经过几百回,却没有经过这样为难的事,兄弟们不要白费力了,设个法儿,用软梯上去吧!”
“不中用!这一个石室,没有天井,就有两个窗户,也不过一尺来高,四五寸宽,哪里进得去!”“那么,我们掘地道来!”
“也没用,这个牢房,是我老子在世的时候承造的,他常常说起,说这牢房底下,四围打了一丈二尺深的沙桩呢。”“这可难了!”轰!轰!轰!“这是三响号炮,凌大爷到了!”“凌大爷,这石室攻打不开,还求示下!”“吓!你们在我跟前夸了嘴,此刻闹到骑虎难下,难道就罢了么?”“大爷不要动怒!我老林还有一条妙计!”“快点说来。”“好在大爷不是要取他钱财,……”“我大爷有的是铜山金穴,要他钱财做甚么?这个不消说得!”“只要结果他一家性命,我老林还有一条妙计,不须打破他这牢房,便可以杀他个寸草不留!”“也罢!我本来只要杀了他弟兄两个,怎奈他全不知机,只得一不做二不休的了!老林!你就施展你那妙计吧!”“兄弟们搬过柴草来,浇上桐油,就在这门前烧起来,拿风箱过来,在门缝里喷烟进去,……阿七!你飞檐走壁的功夫,还使得么?”“老实说,我虽然吃了两口鸦片烟,这个本领是从小学就的,哪里就肯忘记了!”“既这么着,你上去把四面的小窗户,都用柴草塞住了,点上一把火。”
“可以,我就干这个。”“凌大爷!这里有马鞭,你且坐在上风一边,看俺老林成功也!兄弟们快来动手!”好热闹呀。怎见得?——毒雾迷天,浓烟匝地,风过处红火焰焰,火低时黑气腾腾,添柴草得奋不顾身,遑问焦头可虑;拉风箱得乱抒双臂,不辞额之劳。四壁厢犬吠鸡飞,一霎时神号鬼哭。尽任他锣声震地,官军赴援无人。只听得炮响连天,贼徒声势愈大。桐油烟臭恶难闻,向石门缝中钻去,催命符容情不得,从阎罗殿上颁来。叫尔室中众人,化作冥司群鬼。纵不似北京的挂炉烧鸭,也要做江南的异味熏鱼。
“这会烧够了两个多时辰了!大约此刻已有四更多天,这牢房里的人,是活不成的了!凌大爷!我们散吧?”“好呀!这正是‘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旋歌’,走呀!打轿子过来!”哄哄哄一阵散了,这一散不打紧,只是闹出一段的大嗓子来了。
嗳!看官们,看我这没头没脑的忽然叙了这么一段强盗打劫的故事。那个主使的甚么凌大爷,又是家有铜山金穴的,志不在钱财,只想弄杀石室中人,这又是甚么缘故?想看官们看了,必定纳闷;我要是照这样没头没脑的叙下去,只怕看完了这部书,还不得明白呢。待我且把这部书的来历,以及这件事的时代出处,表叙出来,庶免看官们纳闷。
话说这件故事出在广东,我闻得各处的人,都说广东强盗多,广东果然强盗多,这句话我也不能代广东人讳,但是大凡做强盗的人,无非是些无赖地痞,亡命少年,从没有坐拥厚资,名列缙绅,也去做强盗的道理。然而这件事,却是一个坐拥厚资的人去做强盗,并且这个人虽然不是甚么阀阅名门的子弟,却也是纳监读书,充做书香人家的人。似他这等人,也做了强盗,岂不是一件奇事?并且这件事出在本朝雍正年间,这位雍正皇帝,据故老相传,是一位英明神武的皇帝,于国计民生上,十分用心,惩治那暴官污吏,也十分严厉,并且又明见万里,无奸不烛。至今说起来,大家都说雍正朝的吏治是顶好的。然而这个故事,后来闹成一个极大案子,却是贪官污吏,布满广东,弄到天日无光,无异黑暗地狱;却不迟不早,恰恰出在那雍正六、七年时候,岂不又是一件奇事?
要知道这件奇事的细情,待我慢慢一回一回的表叙出来,便知分晓。蔡哲炯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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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堂前设恶誓大有劫盟 窗外听私言张凤报信
却说区爵兴接了五百两的票子,便说道:“有一个千妥万当的法子。”贵兴大喜,忙问何法。爵兴道:“这个法子,只要贤侄多破费一头牛、一腔羊、一口猪,以后便万事皆妥,不知贤侄肯么?”贵兴道:“这是小事,有何不肯!“爵兴道:“这才是个妙法呢!”贵兴道:“请教到底是甚么法子?”爵兴抬着头,仰着面,徐徐的说道:“妙啊!千古笼络英雄,也不外此法!”
贵兴再欲问时,爵兴又道:“刘备结识关、张,宋江结识多少好汉,总也脱不出这个范围!”贵兴道:“好表叔!你不要呕我了,快点告诉了我吧!”爵兴道:“这班人目无王法,只除了菩萨可以伏住他。我们只须如此如此,……却还少一个做硬的人!”
贵兴大喜道:“就是家叔宗孔好么?”爵兴道:“这个人只会胁肩谄笑,不能干大事的。不是我离间你们叔侄的话,你看他近来这几年,跟了贤侄,一味的骗吃骗甩,何尝同你办过什么事来?
还是另外想一个人吧。”贵兴道:“林大有虽系初交,我见他很有胆识,不如就烦了他。”爵兴沉吟道:“也罢!旦等席散了,再同他商量。”
当下两人计议已定,便出来入席。饮过两巡,爵兴站起来,吃干了一杯酒,对众人说道:“今日祈伯贤侄,要同众位商量大事,一切都托我主持。我此刻当众一言,诸位静听!”当下众人果然一律肃静。爵兴又对贵兴道:“贤侄可叫喜来,督率家人,把各处闲房,都打扫起来应用,限明日便要齐备,”又对众人说道:“省城新到几位,自然今后就住在此处,其余各位,也务请从明天起,到这里居住。还请众位今日出去,各人回家,对一切妻子人等,只说明日有事往省城。或说到佛山,或说到陈村,千万不可说是到这里来,限明日午时取齐,我亦在此等候,到时另有说话商量,不可有误!”众人一齐站起来答应了。
爵兴又对宗孔道:“有一件事,要烦老表台,明日一早,到省城走一趟。”宗孔道:“可是要我去叫天来兄弟回来就死?”
爵兴笑道:“不是这个。明日晚上要用一只羊,这里没有买处,烦你明天一早到省城去买,即日赶了回来听用。”宗孔听得叫他去买羊,从中又好落几钱银子,如何不答应?爵兴说罢,众人重新归坐,饮至黄昏,方才散去。爵兴就留在书房,同林大有、周赞先……等人谈天,只见林大有果然精悍,是一条好汉,因拉他在一旁,同他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林大有连连答应。
一宿无话。到了次日,晌午时分,众人陆续到齐,下午宗孔也买了羊回来,贵兴自去叫人安排一切。是夜依然是呼啸同饮,直至二更方散。撤了残桌,众人分别坐下。爵兴便高声对众人说道:“今日祈伯请众位帮忙,报仇雪恨,不知众位可肯戮力同心?”众人同声应道:“自然是同心合力的!”爵兴道:“既是同心合力,我把今日这个办法,且当众言明,此刻已聚集了二十多人,我们就这几天里头,前去梁家打劫,进得门时,不必劫取财帛,只要各位牢牢的记着八个字,回来自当照议酬谢。这八个字是:‘逢男便杀,遇女休伤。’”众人又齐声说道:“当得照办!”爵兴又道:“只是一层可怕,倘事后被他告发,当起官来,又当怎样?”凌美闲等一众听了,不觉面面相看。爵兴又道:“外面自有祈佰打点一切,自可放心,但是你们当官怎样供呢?”众人又不能对。爵兴道:“林大哥有一个主意在这里,要是当起宫来,只要胡乱供一个假名字,只说那凶手畏罪先逃,等官府起一通缉捕文书,这里就好想法子,打点放你们出来……”
贵兴接着口说道:“但凡到宫府受过刑的,我都一一记着,酌量酬送止痛银钱。”爵兴道:“众位都情愿么?”众人都答道:“情愿!”爵兴道:“都情愿了!是最好了!但是认真到起官来,供的凶手名字,你供的是‘张三’,他供的是‘李四’,那又不对了,到了临时,我再拟定一个名字,告诉你们,你们便牢牢记着,个个供的都是一样,不由他官府不信。今日却还有一句话,众位既然都是同心同意的,可肯就今夜设一个誓么?”林大有上前一步,手拍胸膛道:“这个正合我意!”爵兴喝一声“好!”
贵兴忙叫抬过三牲来,登时七手八脚,搬了三张桌子到天井里,摆上了牛羊猪三牲,又排起香案,点上明晃晃的一对大蜡烛,焚上了香。此时区爵兴已把上头的话;略略加上点女藻,写成一张誓词,誓词后面,又把各人的姓名,一一列上。当下贵兴先到香案前叩过头,爵兴宗孔等一班人,都依次叩拜过。爵兴便取出誓词,当众宣读。读完,又按着名字叫起来,叫一个,就有一个答应,如同点名一般。点过了,贵兴叫抬过誓品来,只见两个打杂,抬了一笼鸡,拿了一把利刀,放在当中桌上。爵兴放下誓词,走过来,左手捉了一只小雄鸡,右手拿了刀,说道:“我先誓了!众位轮着来,不可退缩!”说罢,把刀子高高举起道:“有不依今夜之誓的,死得同这鸡子一般!……”说声未了,挞一声,已把鸡头斩下,顺手把鸡往天井里一掼,只听得扑哧哧的,那没头鸡的翅膀,还在那里乱扑呢。
爵兴方才把鸡掼了出去,林大有便忽的一跳,跳在当中,大声说道:“今夜有哪个敢不照样设誓的,”说着,就在身边嗖的一声,拔出一把二尺长的尖刀来道:“我就把他一刀!”说着,猛的一下,把刀插在桌子上,震得蹬的一声。他自己便先提了一只鸡,拍的一下,斩了鸡头,说了誓词。众人先看见爵兴的斩鸡说誓,本就有点胆怯,要想退缩。后来见了林大有这等恶狠狠的举动,只得一个个的上前斩过了,爵兴又拿起那张誓词道:“这张誓词,照例是要存起来的,但是这个是一件机密大事,存着这张纸,恐怕失落出去,反为不美,不如当天烧了,把各人姓名,都存在天上。我们更要戮力同心,须知有天地神明鉴察!”说罢,就在烛火上烧了。却也作怪,恰好起了一阵风,把那纸灰飞到半天里去,爵兴故意抬着头,咄咄称奇。众人看得毛骨悚然。
当下收了祭品,众人从此夜起,就在贵兴家住下。一连过了三天,爵兴只不提起这事。贵兴便问道:“表叔意下,要想几时动手?”爵兴道:“我已算在这里了,天来兄弟,难得同时在家,倘使冒冒失失的去了,不能一鼓而擒,岂不是可惜!今日已是七月初八了,到了十二那天,贤侄可延请僧道,打起醮来,僧道不许进门,可在门外搭起醮棚,连打七昼夜的醮,包你可以成功!”贵兴道:“这又奇了!难道预先超荐他们,恐怕冤魂索命么?”爵兴道:“不是这等说,我另有妙用,贤侄只管预备起来。”贵兴只得叫人去预备了,又问到底几时动手。爵兴道;“只等散醮那夜动手。”贵兴屈指一计道:“十二日开坛,应到十八夜散醮,何以拣了这一夜呢?”爵兴拍手道:“贤侄!你真是和梁家结下莫大冤仇,连这件事也忘了,天来的母亲,不是十九的生日么?平日怎能得他兄弟齐全在家?到了那天,他自然预先回来,同他母亲做寿。莫说他兄弟两个,你就连他儿子养福,也结果了,亦是易事!”贵兴大喜道。“表叔真有鬼神不测之机,此事只凭表叔调拨,我再也不过问了!事成之后,再当重谢。”当下就叫喜来先雇了篷匠,在门外搭起醮棚,延了僧道,修斋建醮,只推说趁着这中元佳节,追荐妻妹。起头两天,只引得村中各男女都来观看,三四天之后,看的人也渐渐少了。
且说谭村村中,有一个贫苦人,姓张名凤,为人生性憨直,好管人闲事,喜抱不平,因此人人都憎他多事。出来佣工,每每为同事所不容,所以佣工总不能长久,久而久之,人人都当他没有良心,索性不理他,闹得他走头无路,就流落到卑田院中去了。日间在街头叫化,夜来在古庙栖身,倒也逍遥自在,不致再去受那龌龊人的龌龊气。近来有病在身,并叫化也懒得出去,吃一天,不吃也是一天的过去。这几天看见凌贵兴门前,修斋建醮,便去门前乞些斋饭,谁知舍出来的,虽是残茶剩饭,内中却有许多肥鱼大肉。心中暗想,原来他们修斋不吃素的。乐得拿来充饥,一连乞了六天。
这一天方才乞来吃饱,正要走开,忽然疟疾大发,战抖不已。看见旁边一条夹弄,喜得寂静无人,就捱了进去躺下。忽听得旁边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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