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宝说得很认真,让戴向军不好轻易拒绝,但是,他不明白陈四宝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相貌,”陈四宝说,“我的相貌不行,一看就是在社会上混的,北京的那些大机关我去过,像我这样门都难进。”
戴向军以为他是开玩笑,听陈四宝这样说禁不住笑起来。但陈四宝没有笑,陈四宝非常严肃。他告诉戴向军,这不是开玩笑,是说真话。他说戴向军一看就是正经的机关干部,在领导面前可信度会大一些。秘书长给的这条路子是一次性的,不可能再给他们第二封引荐信,所以,必须一次成功,否则前功尽弃。因此,戴向军必须和他一起去。
说实话,两个人认识这么长时间,戴向军还是第一次见到陈四宝这么认真严肃地强调一件事情,再一想,自己正好可以请探亲假,去一次就去一次吧,估计在北京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剩下的时间正好可以回石家庄看老婆孩子,还节省路费了。
第六章 批文(4)
两个人到北京后,立刻去见陆方舟。按照事先商量的方案,陈四宝在门口等着,戴向军一个人进去。
戴向军有公安机关的工作证,很顺利地进去了。可进去之后并没有见到陆方舟。他没想到陆方舟的门口有那么多的人排队,搞得像在医院看病挂号一样。去的人先把要办的事情对秘书说,然后就在那里等,叫到谁谁就进去,就和在医院护士叫病人去一样。戴向军把柯正勇的朋友写的信给秘书看了,但没有把写信人说成是朋友的朋友,而说成是他自己的朋友,然后就非常有把握地在门口等。可一直等到下班了,得到的答复是不用等了,明天再来吧。这个情景不但超出了戴向军的见识,也超出了陈四宝的见识。所以,当戴向军垂头丧气地从里面出来并把情况告诉陈四宝之后,陈四宝简直不敢相信。不过,随即他就表现出乐观。
“这说明这个陆方舟有料,”陈四宝说,“说明我们找对人了。”
戴向军一听,也重新打起精神来。
接受教训,第二天他们起了个大早。照例,还是陈四宝在门口等,戴向军一个人进去。
这次他终于见到陆方舟了。不过,只能说是他见到陆方舟了,而不能说是陆方舟见到他了,因为自始至终,陆方舟好像都没有正眼看他一下,只是在那封信上扫了几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还给戴向军而已。戴向军来不及看陆方舟写的是什么字,就忙着说感谢话,但陆方舟似乎并不理会,摆摆手,具体意思可以理解成他知道了,也可以理解成不用感谢了,甚至还可以理解成打发他快走。不过,不管怎么理解,结果是一样,戴向军立刻就快走了,因为他最清楚外面的情况,外面有那么多人在排队等候,其中有几个他还面熟,遭遇和他一样,是昨天没有排上的,出于对同类的同情心,他也不忍心占用陆方舟太多的时间。
拿了批条,两个人都高兴不起来。对戴向军来说,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用他们老家的土话说,那滋味比用自己的热脸碰到对方冷屁股上的感觉还难受。对于陈四宝来说,捧着那批条看了半天,心里盘算了一下,就这几辆破车,倒腾了半天,刨去给秘书长的美金,摊上这趟两个人到北京的费用,加上戴向军所遭受的侮辱,其实赚不了多少钱了。
戴向军说:“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也不做了,宁可饿死也不做了,你别再鼓动我,杀了我我也不做了。”
陈四宝说:“下次归下次,这次既然拿到批条了,怎么地也要凭它换成批文,否则我们不是更亏了。明天对不起,我们还要跑部里。”
他们预料的没有错,这个陆方舟确实有料,他的批条非常管用。第二天他们来到部里,几乎没费周折就拿到了批文。但两个人仍然没有高兴,主要是数量太少,没什么赚头,加上这种生意没有复制性,秘书长不可能再给他们搞到第二封引荐信,而他们自己原来打算搞到批文赚了钱之后直接行贿陆方舟的计划显然也行不通了,一来赚得太少,没有办法再行贿,二来对方连看都没有正眼看戴向军一眼,明显是不想再见他的意思,怎么再攀上去?所以,只能做一次,早知道只能做一次,并且是这么一个小单,还不如不做。但是,他们俩都没说,不把这层令人不愉快的窗户纸捅破,默不做声地往外走。
他们刚一出大门,还没有来得及拐弯,立刻就被一大堆人围上了。他们刚才根本就没有发现这里有任何人,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来,明显是在打伏击。他们当时第一感觉就是被人打劫了。但是,又显然不是被打劫,哪有大白天在首都北京的国家机关门口打劫的?再说,这些人全部都是笑脸,而且是明显讨好他们的笑脸,哪有打劫还带笑脸的?所以,肯定又不是打劫的。那么,这些突然之间围上来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呢?稍微冷静一点之后,他们很快就明白,这些人是要买他们的批文。
他们当然不会卖批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南都到北京好不容易才弄到一张没有屁股大的批文,说什么也不会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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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批文(5)
尽管不卖,但他们还是很好奇,就问了一下,问如果要卖,是什么价钱。问清楚之后,陈四宝就真想卖了。如果卖了,差不多正好可以弥补他们所付出的钱,而如果不买,回去用它倒车,也多赚不了多少。不知道是赌气还是因为批量太少不值得再折腾的缘故,陈四宝想了一想,就真把批文卖了。
戴向军心里有些不舒服。不是心疼少赚的那几个钱,而是感觉陈四宝不是很尊敬他,就是真要卖,起码也要跟他商量,征得他的同意才是,怎么商量一下都没有,说卖就卖了呢?仿佛这东西根本就是他陈四宝一个人的,与他戴向军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再一想,也真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陈四宝一手策划并承担一切开销的,既然如此,那么东西当然也就是他陈四宝一个人的,而他戴向军自己充其量就是一个跑腿的,就只能拿跑腿的辛苦费,而不能享受其他收益。
这么一想,戴向军的心情非但没有好起来,反而更加糟糕。
“我明天回石家庄了。”戴向军说。
“行,”陈四宝说,“我明天也回南都了。他妈的,这生意做的。”
显然,陈四宝心里更加不高兴,毕竟他与利益的关系更直接一些,或者说,他对这单生意抱的希望更大一些,所以,他失望的情绪更大。
尽管情绪不好,但陈四宝还没有失控,还知道拿出两万块给戴向军。
戴向军没接,问:“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陈四宝反问。
“这钱是什么意思?”戴向军问,问的声音有些硬。
陈四宝略微愣了一下,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先是“啊”一声,然后马上就说:“对不起,我是有些生气,但不是对你,是对我自己。我自己把情况想得太好了,以为通过秘书长的关系可以打开一条新渠道。现在你看到了,根本就没有建立新渠道,而是一锤子买卖。我们单做这一单生意有什么意思?单做一单,所消耗的精力不比做十单少,每个关节照样都要走一遍,而且走通了之后下次不会再走,很不划算的,不如卖掉。”
戴向军承认陈四宝讲得对,如果从生意的角度考虑,他卖掉批文的做法或许是理性的,但他还是不舒服。他在乎的不是卖批文这件事情本身,而是陈四宝对他的态度。天大的理由,也不能不与他商量一下就做决定吧。
“就是卖,你也应该和我商量一下嘛。”戴向军说。
“是是是,”陈四宝说,“你说的是,我是该先和你商量的。我已经说过对不起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当时就在身边,一切你都看见了,你也没有反对,我就没想起来找个地方再单独和你商量,就自作主张了。别生气,好吗?”
戴向军笑了。算是两个人达成谅解,但是他仍然没有拿那两万块钱。他说:“亲兄弟明算账,你算了没有,这次我们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如果赚了,赚多少?如果赔了,赔多少?说好了是我们两个一起做的,如果赔了,这钱我不能要,如果赚了,也应该算清楚,我们俩一人一半。”
“这要看怎么算了,”陈四宝说,“如果只算经济账,刨去各项费用,差不多也就剩这两万块,如果搭上你受的窝囊气,搭上我这些天消耗的精力,肯定是赔了,赔大了,算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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