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明天就为戴向军印名片,要加快的。阿四的解围方式是说“下次补、下次补”,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一拍自己的脑袋,向戴向军道歉,说:“你看看,你看看我这个脑子,说了半天,居然把给名片的事情忘了。”说完,赶快掏出自己的名片,毕恭毕敬地双手递给戴向军。戴向军接过来一看,“南都四海工贸公司法人代表陈四宝”,果然是老板。
领班走后,阿四继续和大家说着话。当然,主要是与主任和戴向军说话。
阿四说话很上路子,净挑对方喜欢听的话说,并且,他还善解人意。当他对主任说话的时候,用的是南都话,当他转过脸对戴向军说话时,说的是普通话,这样,不仅便于沟通,而且大家都能照顾到。
在阿四这样用两种语调说话的时候,戴向军发现一个秘密。他发现,当阿四说南都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嘴型变化加上语调效果,活脱脱就是一个南都人,而当他对着戴向军说普通话的时候,同样是这个人,嘴型变化和脸上表达情感时候的皱纹分布完全不同了,配合语调的效果,又使他更像是个北方人,甚至就像戴向军老家那个地方的人。怎么会这个样子呢?戴向军以前并不知道人在说不同语调的时候会表现出不同地方的人相。这一发现让戴向军微微有点兴奋,以至于尽管他并没有对这个现在已经搞清楚叫陈四宝的老板说话的内容十分感兴趣,但对他说话的语调及语调来回地变化却发生了强烈的兴趣,于是,听起来也就更加认真,并且重点听语调和语调来回的变化。突然,他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阿四在从南都语调转到普通话语调的时候,由于转得太快,频道转换不及,多少就带了一点普通话之外的影子,而这个影子居然就是戴向军家乡方言的影子!
难道我们是老乡?这也太巧了吧?
还真是老乡。一问,立刻就得到证实。虽然不是一个省的,但是戴向军老家那个地方三省交界,曾经还有学者建议干脆在那个地方设立一个以徐州为省会的省,叫淮海省。尽管后来由于各种原因这个建议并没有实现,但那个地方虽然分属几个省,方言语调高度一致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说陈四宝和戴向军是老乡也能成立。
第三章 背带裤和人头马XO(4)
“哎呀,哎呀,你看看,你看看,啥叫缘分,这就叫缘分!”陈四宝立刻高兴得手舞足蹈,虽然已经结账了,但一定要服务员再上一瓶酒,并且要好酒,要洋酒,要人头马X·O!
戴向军是能喝酒的。事实上,他们老家那个地方的人基本上都能喝酒。但是,喝酒需要气氛。在陈四宝来之前,他们虽然也上了酒,但并没有气氛,大家只是象征性地相互招呼一下,然后各吃各的,并不劝酒,所以,戴向军也就象征性地喝了两口,并没有喝好,或者说,并没喝出喝酒的气氛来,现在陈四宝又要上一瓶酒,而且是一瓶人头马,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大概是人头马这个名字本身就具有煽动性吧,所以,陈四宝把洋酒一点,整个包房里顿时就显露出喝酒的气氛来了。能喝酒的,自然想尝试两口,不能喝酒的,也想看个热闹。接下来,就是一整套喝洋酒的程序。不要小看程序,这也是气氛的一部分,如果没有这套程序,喝酒的气氛将大打折扣。
程序的第一步是验酒。酒保戴着雪白的手套,右手背在后面,左手托盘,以中国人民解放军仪仗队的步伐和表情走进来,走到陈四宝面前,微微鞠躬,在助手的配合下,先向陈四宝展示外包装,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以规范的动作小心而熟练地拆开外包装,取出酒瓶,双手按瓶口朝上标准六十度角把人头马呈送到陈四宝面前。陈四宝非常内行地接过酒瓶,头向后仰了仰,先是看了商标和出品日期,然后举起来,对着光照了照,又晃了几下,再照了照,脸上才露出基本满意的微笑。但是,他并没有点头,也没有把酒瓶换给酒保,而是把它递给戴向军。戴向军愣了一下,明白陈四宝这么做是尊敬他,可他并没有喝过洋酒,当然也就没有办法对洋酒的真假和质量做出评判。不过,这时候整个屋子的人都看着他,他不能实话实说,不能说“对不起,我没有喝过这玩意,看不出来”,相反,戴向军硬着头皮接过酒,也学着陈四宝的样子重复了一遍动作,别的门道没有看出来,只看见瓶子上有新鲜的指纹,想必是刚才陈四宝留下的,但戴向军没有说,而是仍然学着陈四宝的样子,隔着陈四宝,把酒直接递到主任面前,以表示他对主任的尊敬。如此这番之后,才算完成第一步程序。
第二步是开瓶。洋酒的开瓶和国产酒不一样,得有专门的工具,采取标准的动作。酒保在完成验酒程序之后,从助手手上接过一个专门的开启工具。工具的一端是呈罗纹旋转状的金属钩,另一端是个把子,而且这个把子上有两个分叉。戴向军注意到,酒保先是把那两个分叉扳向另一端,然后左手扶稳酒瓶,右手握紧把子,把罗纹旋转状尖头对着瓶盖中心附近,开始旋转,一边旋转一边配合向下用力的动作。等到罗纹旋转状部分基本上全部深入瓶盖之后,停止旋转,把瓶子放稳,双手同时用力,将把子上那两个分叉同时向下反转压下来。戴向军这时候才看清楚,原来这两个分叉相当于两根杠杆,在它们被压下的同时,瓶盖中的软木塞被罗纹旋转钩拉了出来。
最后当然是倒酒。洋酒的倒酒也讲究,不是直接倒在酒杯里,而是先把洋酒倒在一个分装器皿当中,这个分装器皿既不同于中国人用的茶壶或茶杯,也不完全像实验室用的烧杯或量杯,大概介于它们几者之间吧。其作用相当于排球运动中的二传手,洋酒须经过它再倒进酒杯里。洋酒的酒杯也很特别,不是一杆子到底,而是非常曲折。上面是盛酒的鼓型容器,中间是一根独立的玻璃柱,下面是能保证平稳立于桌面的圆底。从总体上看,有一种婀娜感,应该属于阴性。倒洋酒的时候,并不倒满,也不倒一半,甚至不是倒三分之一,而只倒大概五分之一的样子。陈四宝显然是老喝这东西,所以,在喝之前,还知道用指缝夹住酒杯,来回地晃,并且告诉新认识的老乡戴向军,说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有利于氧化,喝起来味道才最正宗。
戴向军照着陈四宝的样子做了,并且照着他的样子喝了。本来自我感觉是非常雅观非常惬意的事情,但是,酒刚一喝进口,就差点喷了出来。他没想到这洋酒听起来这么好听,看起来那么好看,举在手上如此优雅,可喝起来却这等难喝。戴向军大脑中立刻就蹦出了一个词——马尿——并且立刻理解它为什么叫“人头马”了。这么一想,就更加觉得受不了了。在此之前,戴向军喝过红酒,也喝过诸如白兰地和香槟一类沾点洋气的果酒,所以,在正式喝人头马之前,他曾经把它想象成味道与红酒或果酒差不多,要说有什么差别,那么就是人头马应该比白兰地或国产香宾更爽口一些,却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么难喝。到底像什么呢?戴向军使劲想了想,想着说像马尿肯定不符合事实,因为真正的马尿他并没有喝过,当然也就没有办法比较,只不过听人这样形容过,所以他也就下意识地蹦出来。如果现在真要仔细评价,洋酒肯定不是马尿的味道。想到最后,戴向军终于想起来了,洋酒像什么,像他小时候喝过的一种治疗咳嗽的糖浆味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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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背带裤和人头马XO(5)
戴向军不想再装了,不管是像马尿还是像咳嗽糖浆,他都没有办法喝下去,既然没有办法喝下去,那就必须明说。不喝还不说明情况,在今天这种场合是相当不礼貌的,所以,他没有选择,现在必须实话实说。
“不行,”戴向军说,“这味道我适应不了。”
戴向军这句话是豁出去说的。他知道这样说同样不礼貌,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同样是不礼貌,只好选择比较轻的一种,说完之后,就准备接受别人的嘲笑。但是,没有嘲笑,或者说还没来得及等别人嘲笑,陈四宝就哈哈大笑起来。
“好!”陈四宝叫起来,“我们老家的人就是实在。讲真话,我也喝不惯,但还要装,装得很喜欢。你好,不装,好!够哥们儿!好,俺们不喝这个,俺们喝白酒。喝家乡的白酒。说,喝洋河大曲还是古井贡?”
“一样。”戴向军说。
“那就一样来一瓶,你一瓶我一瓶,一对一,不喝混酒。”陈四宝说。
戴向军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看主任。这是他在部队养成的习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先看看首长的态度,首长的态度往往就是他的态度。这时候,首长的态度是喝酒,喝洋酒。既然戴向军和陈四宝都表示并不喜欢喝洋酒了,那么这瓶人头马就属于主任的了。此时的主任正张罗着如何瓜分这瓶人头马,对戴向军投来的请示目光丝毫没有领会。倒是陈四宝理解了戴向军的眼神,马上就说:“没事,他要是不服气,我再给他上一瓶人头马。”这句话主任听见了,马上就说:“好,你再上一瓶。”
那天晚上最后的情景戴向军已经模糊了。不错,他是能喝酒,但也不至于一顿能喝一瓶高度白酒。况且,喝酒是要经常锻炼的,而戴向军只有在探亲回老家的时候才能得到真正的锻炼机会,平常在部队机关基本上不喝酒,如果因为工作上的原因下到基层,倒是要喝酒的,但在那种情况下,他自己往往就是“首长”,所以,必须维护形象注意影响,必须装,装得非常矜持,装得不胜酒量,装得他即便很能喝酒但也绝不贪杯,因此,即使偶然下到基层,也还是没有办法得到锻炼的。这次转业来南都,本来是可以顺便先回老家一趟的,如果顺便回了老家,那么就肯定得到了一次极好的锻炼机会,因为在他们老家,亲戚朋友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把客人灌醉就表示对客人不热情——可惜戴向军惦记着首长的临别教诲,工作第一,这次并没有路过老家,因此也就没有得到这个非常宝贵的锻炼机会,突然一下子喝一瓶,那天他就喝迷糊了。
尽管迷糊了,但有一点是清醒的,那就是,戴向军感觉自己与主任和同事之间更加融洽了,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融入这个集体了。这其中,他的老乡陈四宝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为陈四宝说话算话,那顿饭那顿酒果然是他买的单。这之后他又接连宴请了他们几次,每次都把戴向军放在主角的位置,每次戴向军都没有忘记主任是他的首长,所以,他在接受别人恭维的同时,戴向军一次都没有忘记把这种恭维转嫁到主任头上。哪怕是在喝得醉醺醺的情况下都保持高度的警惕。于是,他很快成了证照中心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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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官场朋友与商场朋友(1)
“那就没有关系。”柯正勇非常肯定地说,“至于利用不利用,要看怎么说,其实利用都是互相的。他作为专门做汽车生意的老板,当然希望与发放汽车证照的部门搞好关系。你不是说在你之前他已经和你们那里每个人都很熟悉,关系都很好了吗?那就不存在利用你的问题。”
陈四宝成了戴向军在南都最贴心的朋友。
戴向军在南都举目无亲,有一个非常贴心的朋友是非常必要的。在陈四宝之前,他以为柯正勇最贴心,但认识陈四宝之后,他才知道那是一种误解。不错,柯正勇确实给了他很大的关照,如果不是柯正勇,他就不会在车管所证照中心工作,也就可能根本没有机会认识陈四宝这个老乡。但是,给予关照是一回事情,是不是贴心又是另外一回事情,再说,贴心也是分方面的,在关于诸如去哪个单位工作这样的问题上,或许柯正勇才是最贴心的,但是,生活中发生这样的大事情的机会非常少,而更多的是一些生活琐事,在处理生活琐事方面,就很难要求柯正勇贴心了。当然,这样说并不代表戴向军与柯正勇隔心隔肺,更不是戴向军交了新朋友就忘记了老朋友,而实在是由于柯正勇级别太高,不仅在部队上正师和正营之间相差太大,就是到了地方上,一个城市的政府办公厅副秘书长和该市车管所证照中心副主任之间差别也很大。所以,从心理上讲,戴向军只能把柯正勇当“首长”,而不敢与他称兄道弟,既然不能称兄道弟,那么就不可能做到真正的贴心。这一点,恰好陈四宝填补了戴向军情感上的一个不能长期真空的空白。
当然,戴向军不傻,他知道陈四宝和他攀老乡交朋友成知己是有所图的。事实上,那天第一次见面喝酒的第二天,戴向军就知道陈四宝是做汽车生意的。做汽车生意,当然离不开与证照中心打交道,正因为如此,陈四宝才与证照中心的每一个人都交朋友,正因为如此,戴向军来中心的第一天同事们张罗着接风请客最后却要陈四宝埋单。说实话,戴向军对此也不是没有警惕过,他甚至还就这个问题请教过柯正勇。
那一天戴向军去看望柯正勇,顺便孝敬他两瓶家乡的好酒。柯正勇对戴向军来看望他很欢迎,但是对他带着好酒来不高兴,并且当面批评,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来这一套了?你一个月工资是多少?能买得起这样的好酒吗?戴向军赶快解释,说并不是他学会了哪一套,而实在是老乡从家乡带来的家乡特产,但是,正像首长您所说的,这酒太好了,我实在受用不起,但也不可能拿到街上卖掉啊,所以,只好请首长代为享用。戴向军这样一解释,柯正勇当然就不能再批评了。不但不能再批评了,而且还被戴向军说得笑起来,只好笑纳。
其实戴向军也没有说谎,这酒确实不是他买的,而是老乡给的。哪个老乡给的?当然是陈四宝给的。
柯正勇在笑纳之后,很自然地就问戴向军是什么老乡给的?出手蛮大气嘛,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过?于是,戴向军就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地把他如何认识陈四宝的情况向柯正勇做了汇报,同时,也向柯正勇袒露了自己的担心,担心这样与发生业务关系的老板交往甚密,是不是不好?更进一步说,会不会有一天会被他利用,拖下水?
戴向军对柯正勇谈这个问题,一方面是真心求教,他确实有这个思想顾虑,确实希望得到一个长辈的指教,至少希望有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说一说,而在南都,这个人非柯正勇莫属。另一方面,他这样做还能达到另一个目的,就是拉近与柯正勇的关系,使之与柯秘书长的关系更加不一般。
柯正勇听了戴向军的话之后,停顿了好长时间,然后,提了两个问题:第一,这陈四宝是在认识你之后才做汽车生意的,还是以前一直就做汽车生意?第二,是你介绍陈四宝与证照中心主任和其他人认识的,还是反过来,是你们主任和同事介绍你与陈四宝认识的?戴向军当然是如实回答,说陈四宝早就做这个生意了,他早就认识我们主任和同事了,当然是主任和同事介绍我认识这个陈四宝的,而不是我把陈四宝介绍给主任和同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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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官场朋友与商场朋友(2)
“那就没有关系。”柯正勇非常肯定地说,“至于利用不利用,要看怎么说,其实利用都是互相的。他作为专门做汽车生意的老板,当然希望与发放汽车证照的部门搞好关系,你不是说在你之前他已经和你们那里每个人都很熟悉,关系都很好了吗?那就不存在利用你的问题。”
戴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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