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书斋

第7章（第1页）

方灯从没听过他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但看他的样子并不厌烦，仿佛他也需要这样一场回忆和倾诉。听他说话对于方灯来说是一种享受，连院子里飞舞的蚊蝇也没那么讨厌了。

&ldo;三房傅传声就是你的祖父吧，他的名气一点也不比你曾祖父小呢。&rdo;

&ldo;我祖父傅传声是曾祖最小的儿子，大太太嫡出，视同珍宝。他也争气，从小勤奋善算，聪明果敢，最有曾祖父当年风范，所以曾祖父也最疼爱他。二十岁那年，祖父在家族安排下娶了马来西亚一个拿督的女儿，姓郑，也就是现在大家说的郑太太。婚后他正式代父打理生意，继承了公业，把木材和橡胶生意做得更大。除了我曾祖打拼下来的基业，他自己还购置帆船，开拓船务。那是傅家最鼎盛的时候，岁入万金，富极一时，祖宅也是在他手上重新翻新，重整了花园，加盖东楼，供自家三房妻小居住。我祖父字风涛，东楼当时又叫做风涛别院，就是我现在住的地方。&rdo;

&ldo;你祖父有几房妻妾？几个儿子？&rdo;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方灯小心翼翼地问道。

&ldo;三房不如二房人丁兴旺。我祖父只有一个妻子，就是仍旧健在的郑太太。&rdo;

方灯纳闷道：&ldo;怎么会……&rdo;

傅镜殊当真就像一只修炼了千年的老狐狸，总是能一眼看穿对方的心思。他顺着方灯的话说道：&ldo;郑太太也是个奇女子，人品才貌不逊于我祖父。她是家里独女，为人jg明，手腕玲珑，在娘家待嫁时说话就很有分量。她带着巨额的嫁妆来到傅家。可以说，如果没有她娘家的助益，傅家在南洋不可能至今四代不衰。我祖父生前也很敬重她……&rdo;

&ldo;我听出来了，你祖父怕老婆！&rdo;方灯笑着拍手，自觉不妥，又拉了个鬼脸。

傅镜殊似笑非笑，&ldo;总之，郑太太一直是我祖父的贤内助。不过……婚后几年她连生了一儿一女都夭折了，之后很长时间无所出。&rdo;

&ldo;然后呢……&rdo;

&ldo;四十年代末，国内局势渐渐明朗。我祖父同意郑太太的提议，将三房暂时迁往大马。二房一直都在宝岛台湾，傅家园里除了大房，还有两个负责看管园子的下人。&rdo;

&ldo;我是问你祖父后来是不是有了别的孩子？&rdo;方灯想说的是，她其实只关心傅镜殊的身世和命运，别的统统与她无关。

&ldo;你就是沉不住气。&rdo;傅镜殊笑话她，&ldo;我说的就是这件事。解放前夕，傅家三房，实际上也就是继承公业的傅家本家举家外迁，人和值钱东西基本都带走了，只留下一个园丁，也就是老崔，和一个丫鬟，还有……丫鬟肚子里的孩子。&rdo;

&ldo;那就是你父亲？&rdo;方灯说罢就轻轻扇了自己一嘴巴，她脑子一热就犯傻。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qg了，真要那样，傅七绝对是驻颜有术的妖怪小心翼翼地问。

傅镜殊支着额头笑，&ldo;方灯，真有你的。&rdo;他的笑容总是很浅，一瞬就散了，&ldo;那是我父亲没错，他叫傅维忍。&rdo;

&ldo;为什么别人会相信那是主人家的儿子，而不是丫鬟和园丁生的。&rdo;方灯暗暗祈祷老崔听不见她的话。

&ldo;因为丫鬟和园丁老崔是两姐弟。一年后我祖父亲自来信承认了这个儿子，还托大房的人多多照顾他。他本打算缓几年等到郑太太那边心境更平和就把那对母子接过去，没想到一转眼时局就不允许了，这一等就是几十年。&rdo;

方灯说：&ldo;那个丫鬟当初被留下来看院子，也是郑太太的主意吧。&rdo;

傅镜殊答道：&ldo;你有时很聪明，有时又很傻。不过还好聪明的时间比较多。丫鬟叫小chun，大家都叫她小chun姑娘。她是我祖父ru娘的女儿，比他大五岁。&rdo;

方灯张嘴做了个惊讶的表qg，&ldo;后来这个小chun姑娘，也就是你亲祖母也去了大马？&rdo;

&ldo;不，她死了。原本也可能是去得了的吧。毕竟小chun姑娘生下的也是我祖父唯一的血脉，没想到郑太太寻遍寻名医终于得偿所愿，在三十五35岁之后又生了一对龙凤胎。所以，不愿意再接他们过去。直到十多年前我祖父去世，临终jiāo代郑太太一定要把我父亲傅维忍带回大马好好栽培。郑太太念着几十年夫妻恩qg，才最终同意了。&rdo;傅镜殊将这些事用寥寥数语带过。

&ldo;小chun姑娘是怎么死的？你为什么没跟你父亲一块去大马?&rdo;

&ldo;你问题太多了。我没有去，是因为郑太太只答应了把我祖父的&lso;儿子&rso;带往大马，并不包括其他任何人。&rdo;

&ldo;你也是其他人？&rdo;她隐隐觉得其中的缘由必定和朱颜姑姑有关，否则傅维忍也不可能丢下妻儿独自远走，但方灯不敢问这个。

傅镜殊不想说的事，谁也没办法让他开口。

&ldo;你还没被蚊子咬够吗？我不想明天到学校被人以为脸上长麻子。&rdo;他转开了话题。

方灯扭过头去看他。院子角落有一盏昏huáng的灯，灯下的傅七面色如常，但方灯看得很清楚，他那双大多数时候都无比清明的眼睛里此时透出了些许迷茫，仿佛还随着他先前的追述迷失在旧时光里。

&ldo;那我回去了，我的脸好痒。&rdo;方灯走到墙根，又回头对他说了一句，&ldo;真好，我真羡慕你。&rdo;

&ldo;羡慕我？&rdo;她没头没脑的话让傅镜殊有些惊讶。

方灯点头道：&ldo;你的家人就好像活在故事里的人一样，难怪大家都说傅家是这岛上最了不起的家族。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觉得很骄傲。&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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