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听话地回头,昂首望向身后一片天空。
如寒熄所言,星星都出来了,深蓝色的天空像一张巨大的画纸,银河坠在穹苍,漫天繁星围着银河闪烁,从极远处的光一直越过他们头顶的上空,开辟出一条通往天际的星河之路。
阿箬不曾认真看过落日,也不曾认真看过星空。
她唯一认真看过的,只有寒熄。
不待她反应过来,寒熄便已经走到她身边了,他的手很凉,触碰到阿箬的指尖时像是寒冰一般刺骨,阿箬连忙将他的手握住,想给他暖一暖。
立春山里的风的确很冷,可阿箬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寒熄的手也不再暖和了。
她心中有许多疑问又不敢问出,那股慌乱并未因为看见星河而消散,反而越沉越深。阿箬咬着下唇,手中的力气很大,她牵着寒熄的手不敢松开,也不舍松开。
“神明大人,是不会说谎的。”
阿箬的声音有些哑,她将目光收回,慎重地望入寒熄的眼里。
阿箬看见寒熄眼中的自己,看见那双桃花眼不知何时红了眼尾,更显得脸色苍白无血。她的心跳在这一瞬却如停止了般,重复一句:“神明大人是不会说谎的,所以……您怎么会摔了呢?”
凡尘之土染不上寒熄一寸衣衫,他站在雨里不会被雨水淋湿,站在雪中不会被风雪吹寒,便是踏过再泥泞的道路那双白色的靴子也不会有一丝杂色,寒熄的一切都被阿箬映在眼里、心里,不会记错,更不会看错。
方才那一摔,将寒熄的发髻摔乱,他从未有过这般狼狈需要手掌撑地爬起来,更狼狈地因膝盖重重坠地而压断几根杂草,粘上了衣摆,他连发上的银簪都歪了。
阿箬的心中无比害怕,却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她看向寒熄的双眼在这片刻的静默中便已经湿润,眼眶里积攒的眼泪无需眨眼,风一吹就要落下了。
寒熄的嘴唇微微颤抖,许久后他才道:“嗯,我不会对阿箬说谎的。”
他只是不说,却从未想过欺骗。
寒熄握紧阿箬的手,避开她的询问,右腿上传来的疼痛愈发明显,浑身的力气也在抽离,这具身体就快要支撑不住,他不想再耽搁时间了。
“我们……我们去看星星吧。”
寒熄抓着阿箬的手,刻意避开她的目光,那双桃花眼望向不远处的巨石平台。大石如从天而降般与周围的林木格格不入,却是个难得的观星场所。
寒熄的力气其实不大,他所剩无多的气力都用在了行走上,阿箬便如一张风筝般被他拉往石块,她比寒熄慢了两步,清晰地看见月光下他的右侧袖摆仿佛透光,在风中卷乱。
而寒熄坚持着朝前走去,一脚深,一脚浅。
他不低头去看自己此刻走路的姿势有多狼狈,也不敢回头去看阿箬的眼神,他只不断重复着答应过阿箬的话:“看星星……走吧,阿箬,我们去看星星。”
银纱衣摆扫过青绿的草地,寒熄的左腿也卸了一丝力,他往前踉跄了两步,因为没有右手扶树,左手拉着阿箬一并往前,堪堪站稳。
金色的光如萤火虫般顺着月白的银纱从草地中钻了出来,漂浮于空中,像是一粒粒闪烁的星芒,随风一吹,寒熄空荡的袖摆上纤云散去,隐了小半边身躯。
“神明大人……”阿箬的心脏停了,呼吸也停了,她的脑子不够用,眼睛仿佛也坏了般,所见惊吓宛如凌迟,从她的心脏开始,一片一片血淋淋地割下来。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寒熄随风而散的袖摆,更不敢看每一阵风吹过他的衣袂,吹过他的发丝时,从他身体里被吹出的仙气化作一粒粒金色的尘埃。而他被吹散的……就此便散了,好似再也拼凑不起来。
阿箬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她的手握紧,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来,胸腔刺痛,备受震撼,这比以往每一次噩梦都要骇人,阿箬立时手脚发麻。
“您……怎么了?”
“神明大人!您怎么了?怎么……怎么会这样?!”
阿箬抓住了寒熄的左手,掌心下冰凉的体温让她浑身发寒,她抬起寒熄的手,却见他的指尖上透着金光,像是细细的沙,缓慢地从她的指缝中溜走。
阿箬彻底崩溃了。
她紧紧抓着寒熄的手臂,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直至那些眼泪穿过他的手,落在了她的手心里,阿箬一声沙哑的痛呼才从喉咙溢出。
她像是快死了般,神智模糊,脑海一片刺痛,痛到无法呼吸,痛到眼前逐渐布上了猩红,痛到她胃里翻涌,胸腔窒息,几次深喘,再一声痛呼时,阿箬的唇角溢出鲜血。
“阿箬!”
寒熄想扶住她,朝前两步又踉跄险些没有站稳,最终手臂扶在了阿箬的手上。
“阿箬……别哭。”
寒熄凑近她,轻轻吹了一口气,将她唇角溢出的血吹去,他望着阿箬泛出血丝的双眼,柔声安慰:“别害怕。”
寒熄看了一眼阿箬身后的巨石平台,距离那里也仅有短短十几步了,可如今便是这十几步的距离他也走不到。
真快啊……他还以为,至少能陪她再看一场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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