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我出去坐坐。”
冉颜记忆中,似乎应该用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与晚绿说话,便也就照旧。
晚绿爽快地应了一声,飞快地出了帘幕,拿过一件厚厚的锦缎外衣给冉颜披上,这才扶着她到了院里。
一踏出房门,一股暖湿的气息中夹杂着淡淡的草木芬芳和金银花香气扑面而来。
小半亩的院中种满各种各样的花草,花圃被打理得好,院西南角架起了一个凉棚,上面被金银花藤蔓爬满,黄白两色的细长小花在阳光下争相怒放,长势喜人。
凉棚周围有一小片整整齐齐的园圃,里面种了几种常见的草药,中间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通往凉棚。
冉颜没有过去,只在从大门处沿着院墙连接厢房和主屋的抄手游廊上晒晒阳,屋里面的湿气快让她生霉了。
冉颜靠在柱上坐了一会儿,暖暖的阳光慢慢渗透冰冷的皮肤,身体里似乎有了些力气,只是懒洋洋地不想动弹,眯着眼睛,反复地回忆关于冉氏的内容,她继承了这身体的记忆,却发现这原主也忒没有见识,除了家中直系亲属关系之外,几乎是一片空白,旁支亲属、市井民生、天下大事全都一无所知,显然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
“他们要把我送去哪里?”
出于职业习惯,遇见云山雾罩的事情,冉颜定然要弄个清楚。
晚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气愤地道:“您说十八娘?她这是逼您出家去做女冠!那个道观在半山上,供奉的人也不多,娘去了还不是,还不是……”
还不是一个死,晚绿忌讳这些字眼,意思到了就好,并未说出口。
苏州城中的道观并不像长安那样盛行,只西山有一座小观,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余人,环境清苦,让奄奄一息的冉颜去那里,与逼她去死无异。
“嗯,不管如何,你不应冲动,昨天你对十八娘那么无礼,她难免会记恨报复。”
冉颜知道,晚绿和邢娘忠心耿耿,她又是初来乍到,以后必然有用得着的地方,出于对同盟者的保护,她不得不出言提醒。
晚绿无奈叹息,语气却是无比肯定,“此事本就是主院那位兴起的念头,她同阿郎提起此事,可是阿郎并未答应,十八娘这回私自跑来威逼,名不正言不顺,本家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揪主院那位的错处,若非见不得人,以十八娘的性如何会落荒而逃。”
晚绿口中“主院那位”指的是冉颜的继母,十八娘的亲生母亲,而阿郎,自然指的就是冉氏的家主,冉颜的唐朝父亲。
冉颜道:“但她到底是主,想整治你,也不过是两句话的事,以后小心,不要明着冲撞她。”
不要明着,就是暗着可以了?晚绿瞠目,娘是个聪明的,往日心里也什么都明白,可是从未宣之于口,总是逆来顺受,每每总会说:忍忍罢。邢娘也是这个调调,娘俩时常抱成团地哭,这让性急、脾气暴的晚绿又实在恨铁不成钢,如今可算好了,纵然也只是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晚绿眼眶一红,哽咽道:“奴婢便是死也不能让娘被人欺负了去!倒是娘,这次受了天大的委屈,可算是长心眼儿了!您是嫡女,纵使夫人娘家不景气,但好歹是大族,比主院那个小门小户家出来的强上千倍倍,只要娘身好起来,谁也不能把您怎么着!”
冉颜淡淡一笑,她原本想劝人,反倒是被人劝了,即使这些话是劝慰原来的冉颜,这份情,她也领了。
“娘笑得真好看!”
晚绿一双丹凤眼中含着泪,明媚的日光下,盈盈生辉,给这个清瘦的小姑娘平添了几分姿色。
明明只是个十六七岁花一般的年纪,却已经如此老成,这些八成也都是常年日久被逼出来的,冉颜想着想着,神思又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晚绿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娘,这样说不上几句话便呆滞的形容,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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