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太太说话,那温柔似水的高贵劲儿,就像个疼爱世人的活菩萨。
这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出了门,便沿着后巷的巷道,随意往棋盘院那边溜达过去了。
江太后边走边说:“从前我就认识一个人,她那个脾气,那个脊梁骨,就恨不得把天都撑起来,人活了半生,她从没有一日服软的……”
七茜儿瞬间便明白,这老太太在说宫里的郑太后,她心里颤悠,却只能笑着回话道:“是啊?”
“可不是,我从前在老家的时候,福气到了,就遇了个有道行的师傅,那师傅手段既不能移山填海,也不能翻云覆雨,却最会慰藉人心,你心里便是有什么苦,只要跟这师傅说说话,便百病全消了。
我记的那师傅说,人世间,不管是男女,有些苦是肯定来的,二十岁是二十岁的为难,三十便是三十的为难,做人家闺女是闺女的为难,做人家媳妇儿是媳妇的为难,为人子为人父,有些难处是一样的,可等那些难处来了,你却不能太硬,得周遭亲人都说说,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对吧?”
七茜儿点头,江太后就拍拍她手重复:“甭养他们一身的坏毛病,好为难死自己?”
七茜儿松开她的胳膊,施礼道是。
看她这般乖巧,江太后便更爱教了:“我的儿,你记住,你得学会容,便是孤苦伶仃没人帮了,也别跟自己硬,你自己多可怜啊,都是一个人儿了,还要欺负自己么?要容着那些为难发生,不能气也不能恨,为难就在那边,也不是你硬一脑袋恨过去,便解决了的事儿,死不了,咱就慢慢来,它总有一日便不要紧了……”
江太后停在巷子口,左右看看,忽就伸手对着空气一抓,笑的极诡异道:“你啊,得学那藤缠树,学那绕指柔,她总有一日硬不动了,就该着你一圈一圈的缠死……她了!”
说完,她对七茜儿眨巴下眼睛道:“记住了?”
七茜儿笑笑,又冲她施礼道:“记住了。”
如此,老太后便拍拍她的手背道:“好孩子。”
可七茜儿心里对老太后这话有些思考的,也没全听,却不觉着这老人家说错了。
其实后来民间有话是这样的,那宫里的郑太后倒是一辈子刚烈,竟是谁也不让的,可是她没了之后,却睡在太上皇左边,满朝大臣们倒也是说于礼不合,可皇爷也有话说,他说,我母亲一辈子都没有争过,难不成做儿子的给母亲争一副棺的位置都不成么?
后,这老太太便在丈夫的右边下了棺。
可这样便真的对么?活着的时候都一辈子憋屈,死了死了一了百了,那是啥也不知道啊。
也罢了,过来人便只当哄老太太玩儿吧。
众人簇拥着老太太们围着泉后街,逛了这几条街里的奶奶庙,龙王庙,甚至山边的山神庙都去了。
江太后是个虔诚的,她看到庙上的瓦片零落,便捐个屋顶,看到龙王爷金粉脱落,便捐了金身,又见山神庙要什么没什么,她抬手便捐个新庙。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个皇帝来,就什么庙都不敢放过,哪路神仙也不敢怠慢。
这老太太不常溜达这么多路,晚间便饭都多吃半碗,又喝了小半碗原汤化食儿,早早就歇下了。
七茜儿把两位祖宗侍奉好,回家自己躺在炕上熬到子时末刻,这才悄悄换了衣裳从窗出去,一路连纵去至百泉山下老地方。
而百泉山下,辛伯早烧起一堆篝火正在烤羊腿。
大半夜这香味儿便格外明显,远远的七茜儿就闻到了。
她落地从暗处走出,对着辛伯就笑道:“呦,您老人家胃口好啊?”
说完坐下又继续调侃:“您这是不修仙,舍得出来见我了?”
辛伯是个自在个性,他早就羞愧完了,听七茜儿讥讽自己,他便笑着说:“早不修了,有娘娘这真仙在世,小老儿又何必远处烧香?”
他说完,提起牛耳刀从羊腿流油焦香处片下一条递给七茜儿。
七茜儿也不客气,就摘下面具,接过这刀,从刃尖尖上啃着吃肉,她吃了一会儿,便觉着对面目光不对,抬脸一嘴油的问辛伯:“您看我作甚?”
辛伯到现在都是难以置信的,听七茜儿问,他便笑着摇头说:“谁能想到,天下闻名的百泉山榆树娘娘,竟是个官老爷家,后宅的掌家的小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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