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章晗皱眉才问了一句,就只见凝香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声音颤抖地说道:“晗姑娘,奴婢求求你,千万救救奴婢!”
见凝香说完之后便失声痛哭,章晗一时愣在了那儿。下一刻,张琪得报也进了屋子来,她一直对樱草和凝香早些日子的怠慢无礼一直有些心结,此刻见凝香那般模样,忍不住眉头大皱,当即开口轻喝道:“你仔细些,这儿是老祖宗的宁安阁,万一正房那边听到动静过来打探,到时候你怎么回话?就连我和晗妹妹也有不是!”
凝香这才勉强止了哭声,但鼻子却一抽一抽,泪水仍是一颗颗滚落了下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张琪,又看了看章晗,知道往日虽都是章晗做主,但今日的事情若没有大小姐出面,一样是枉然。因而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这才声音哽咽地说道:“今日回去,奴婢方才知道,奴婢的哥哥欠了一屁股赌债,在归德府就跑了,债主直接寻到了张家,老爷自然没有给家奴清偿这些的道理,因而早就把他开革了出去。奴婢的爹娘虽伤心,也只能跟着老爷回了京城,可才到两日,爹就因为采买纰漏挨了二十板子。今天奴婢亲眼瞧见……他腿上都打烂了!”
说到这里,即便刚刚张琪才训斥过,但凝香仍然忍不住失声痛哭。虽竭力不敢放声,但那种剜心一般的疼痛,却让听的人无不沉默了下来。就连进来本想呵斥她几句的芳草,此时也忍不住握紧了手,全然没注意到尖锐的指甲刺痛了掌心。
章晗眯了眯眼睛,这才问道:“那如今是个什么说法?”
“奴婢家里几代人都是张家的世仆,娘虽心疼爹,可也只能勉力做事,可谁知道老爷说我家里哥哥如此人品卑劣,我爹又是这么个糊涂人,我也是嘴拙手笨的。服侍不了大小姐,要从家里挑几个好的。送来让太夫人亲自再拣选拣选。老爷还说,大小姐是他的独生女儿,也是太夫人的外孙女,之前身边只得两个丫头实在是辱没了身份。少说也得四个。可他挑出来的那八个丫头,奴婢今天都瞧见了,没有一个是从前张家的人。”
见张琪已经是完完全全呆住了,尽管章晗也觉得这一出大大出乎意料,但她沉吟了好一会儿。不禁若有所思地问道:“老爷既然不想让你继续服侍姐姐,大可找个借口不让你回来,怎会这么轻易放了你?”
听到这个问题,凝香却是苦笑道:“倘若今天不是顾管事亲自护送我回的张家,后来又登门接人。奴婢原本回不来的。”
“哦,你今天回去,竟是顾管事亲自送的?”章晗顿时眼睛一亮。当即追问道。“他就算送了你去,又怎么会去接你回来?你这事情可告诉过他?”
“奴婢也不知道顾管事怎会去张家老宅接,正和娘抱头痛哭的时候,外头突然就有人来说顾家派人接我。出去见老爷脸色还很难看,我想着回来求一求大小姐和晗姑娘。生怕老爷改变主意,就急急忙忙回来了。顾管事是问了两句,奴婢那会儿心里乱,只对他说老爷又给大小姐挑了几个丫头。”
张琪一直听到这里,终于耐不住心头急躁,劈头问道:“那之前晗妹妹吩咐你的那些话,你可有对我爹说过?”
凝香连忙点了点头:“老爷先叫奴婢过去问了好些话,听了晗姑娘事先吩咐的那些,他似乎有些意外,然后才打发奴婢去见爹娘,又说了奴婢哥哥和爹爹的事。”
此时此刻,章晗终于从乍闻此事的震惊之中回过了神,让一旁跟进屋子来的芳草将凝香搀扶了起来。再细细问了张昌邕见其时的反应,她最后才问道:“那八个丫头你既然见过,觉得容貌人品如何?”
“看上去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说不上极其出挑,但却沉稳大方。”尽管那不止是要抢自己饭碗,而且几乎是要抢自己活路的人,可凝香知道章晗素来眼里不揉沙子,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又有些犹豫地说道,“奴婢从前见过已故夫人给大小姐挑选的几位姐姐,这八个丫头比那几位还要出色些。放在侯府,就是……就是绿萍和白芷姐姐给人的印象。”
好的丫头有多难得,章晗自然心里清楚。太夫人常常说自己身边来来去去这么多人,除了如今的绿萍白芷,也就是曾经出嫁的还有两三个好的,而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听说有的懂算数,有的识文断字,但能到这样儿的却极少,整个武宁侯府中也是两只手就能数尽的。现如今张昌邕竟然一出手就是八个,哪里可能是本身的能耐?
想到陈善昭给自己递来的消息,想到张昌邕和景宽,以及景宽背后兴许存在的人物,她忍不住心里快速盘算了起来。
而扶着凝香的芳草尽管平素对伺候张琪的这两个丫头总有些芥蒂,可这会儿感同身受,更是想到了自己二人刚进侯府就不为太夫人所喜,亏得章晗竭力求情方才留了下来。如今张昌邕若成功换了凝香,接着说不定是樱草,再紧跟着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和碧茵,她终于忍不住了:“姑娘,凝香的事情真的没有办法?就算老爷给大小姐挑的丫头都是好的,可终究不知道来路,而且……”
“这事情先不要说了。”章晗抬了抬手,见凝香满脸期冀瞬间化成了失望,她便淡淡地说道,“你且安安心心做你的事情,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之,只要你忠心耿耿,姐姐不会丢下你的。”
张琪也立时点点头道:“没错,快去打盆水洗洗脸。”
等芳草扶着凝香出去了,张琪才颓然坐在了章晗身边,声音低落地说道:“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消停一些,非得要逼得我们到这份上?”
“他在名分上,终究是你爹,就是太夫人,在你的事情上,终究也不好太越过他这个当父亲的。”章晗缓缓握住了张琪那只几乎没有温度的手,这才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今天凝香回家居然要劳动顾管事亲自接送,足可见太夫人也不是没有提防的。晚间若太夫人问起,凝香哭诉的事情你不妨一五一十都说出来,不用藏着掖着。替这丫头少许说两句好话,不要过头,且看看太夫人反应如何。”
如章晗所料,姊妹俩去正房陪太夫人用晚饭的时候,果然太夫人便关切地对张琪问道:“今日你一个丫头回去看家人,回来的时候说是泪流满面。一个丫头,服侍小姐是本分,纵使在外头遇到什么事什么委屈,也没有带在脸上的道理,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琪早有预备,当下便原原本本将凝香的话复述了一遍。然而,终究是因为心头又是惊惧又是愠怒,她仍是不免稍稍添油加醋了几分。然而,话一说完,见太夫人只是若有所思地出神,她顿时不知道自己这话究竟有多大效用,心头不禁颇为惴惴然。
“老祖宗……”
“原来是为了这个……没事,我知道了,先用饭吧!”
王夫人和顾钰都没过来,因而这一顿饭只是章晗和张琪陪着太夫人一起用。然而,由于之前的事情没个下文,吃饭的时候又不好说话,张琪不免有些闷闷的,这一顿饭顿时吃得无比生硬。等到饭菜撤下去,漱过口擦过手后各自捧上了茶,太夫人方才看着章晗说道:“之前绿萍白芷还说,你身边那两个丫头起初看着小家子气,可大半年下来,行事举止分寸都大有长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大家之中历练多年的,绝看不出是买来才刚半年多的丫头。”
章晗不防太夫人突然夸赞自己,微微一愣方才笑道:“老祖宗太过奖了,我只是从前跟着干娘,见过她是如何调理人的。再说,也是因为碧茵和芳草心眼实在,知道侯府人才济济,生怕被人比下去,所以什么东西都是看得快学得快。”
“足可见,人本就是一直在变的。”太夫人含笑点了点头,这才对张琪说道,“那丫头的父兄既然都不着调,自己好也有限,但你既然用着顺手了,换不换再说吧。回头若你爹真把新挑的人都送来,我再掌掌眼。不过如此一来,东厢房就显得有些逼仄。西厢房原本是半个库房,索性收拾了出来,你们姊妹一人占一处,倒是委屈了晗儿,那儿夏天太阳晒得厉害。”
“没事,我不怕热。”
章晗见太夫人竟对张昌邕送人来的事没有明白回绝,顿时知道顾泉必然早就回报过了,兴许就连人的底细都正在打探,抑或完全摸了个清楚,所以太夫人才会如此说。于是,她含笑先答应了下来,等回了屋子之后,她才敛去了刚刚那笑脸。
陈善昭能告诉她那景宽的底细,太夫人必然也已经打听过了,说不定已经知道了此人所属,这才有些投鼠忌器。可是,倘若由此让张昌邕这一条毒蛇缓过气腾出手来,那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至少,她决不能让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凑到她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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