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个黄菇娘放进嘴里,头一歪,用半边牙齿嚼碎了果子咽下去:“这样汁水不会流过伤口,当然也就不会疼啦。”
傅兰君将信将疑地尝试,刚歪下头姨娘就走了进来,看到傅兰君的怪模样,“哧”地一笑:“大小姐这又作的什么怪?”
在一边的顾灵毓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她这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恼羞成怒地抓起一把黄菇娘朝着顾灵毓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一声重咳,丫鬟搀着傅荣走了进来,傅荣一脚踩在一个黄菇娘上,忍不住皱起眉头。
傅兰君敏锐地觉察到父亲情绪的不对,她扯一扯姨娘的衣角,轻声问:“我爹怎么啦?”
傅荣坐下来:“你爹人就在这里,要问什么还非得过一道别人的耳朵?”
姨娘摆摆手,识趣地走到傅荣身边,轻轻捶打着他的肩膀不说话。傅荣阴沉着脸:“你们两个来找爹有什么事?”
傅兰君撒娇弄痴:“爹您这话说得,没事就不能来看您啦?”
傅荣哼一声:“说吧。”
傅兰君只得敛了谄媚眉目,乖巧老实地说:“我想办女学,想让爹在衙门的学府里给我批个教室。”
打从去年里慈禧老佛爷谕学部准许开办女学,傅兰君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傅荣不假思索一口否决:“休想!且不说男女混学不成体统,你有多大的学问,还妄想当起女校长来!”
傅兰君顶嘴:“我是没什么大学问,但我好歹也是在务本读过书的……”
顾灵毓一个眼神制止住她,自己开口道:“爹,兰君的女学并不是真教学生们做什么大学问,只不过教她们认得几个字,这并没什么难的,以兰君的学问,肯定能胜任。”
傅荣掉转枪头看向顾灵毓:“读什么书识什么字,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跟着瞎胡闹。”
话已至此,看来他是决计不肯帮忙了,傅兰君站起身来,脸拉得老长:“阿秀,我们走。”
姨娘犹在做和事佬:“好容易回家一趟,吃了饭再走吧,姨娘有些事要同你讲,来,去我房里,让他们爷儿俩说说话。”
她推搡着傅兰君出了书房,留下顾灵毓和傅荣两个人。
书房门一关,傅荣的脸色和缓下来,他对顾灵毓说:“刚才我有点起床气,说的话不好听,你别放在心上。”
顾灵毓笑一笑:“怕不是起床气吧。”
心思被说破,傅荣长叹一声:“唉,昨天我听说了过几个月即将上任的新巡抚的消息。”
顾灵毓表情一动:“可是爹不喜欢的人?”
傅荣冷笑:“何止不喜欢,叶际洲,这个人你听说过吧?我和他可是老相识了,当年一起读的书一起入的仕,从年轻时候起我就和他不对付,谁承想,活了大半辈子,他竟然成了我的上级!他这个人,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除了擅结朋党别无所长,十年前还不过是在山东当个小小知县,高升得这样快,无非是靠着舔洋人脓疮和续弦的妇人在朝里有个好‘干爹’。嘿,这干爹和干女儿到底什么关系,打量没有人知道吗?”
顾灵毓面上不动声色。原来如此,老对头已经升了从二品,自己还只是个从四品,如果山南海北地隔着也就罢了,偏偏成了自己的直属上司,以后要对着一张自己厌恶了大半辈子的脸喊“抚台大人”,难怪老头子一脸的不忿。
傅荣像是看透了他的腹诽,他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单为着叶际洲头痛?你毕竟是年轻后生,又是军人,对朝中纵横交错的朋党网理不清也不敏感。我只说一句,叶际洲在满人亲贵中的靠山,是醇亲王。”
顾灵毓眉头一皱,傅荣见他开悟,鼻子里哼一声:“本省巡抚与袁世凯有干亲,袁世凯刚刚被卸了军权调任什么花架子外务部,这边醇亲王的人立刻走马上任成了本省督抚,算盘打得很响哪。功高震主,可见上头已经对袁世凯起了疑,朝中政局,恐怕要有大震荡。”
顾灵毓的表情仍是淡淡的,傅荣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也不上心?若是袁世凯真失势,对你我翁婿前途恐怕都难说没有影响!”
顾灵毓云淡风轻地一笑:“我只是个军人,只懂打仗,对政治上的东西无心也无力。兰君办女学这件事情,爹若抽不出空来帮忙,那我就全权代理了。”
傅荣无奈,只得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确定了办女学不能靠岳父之后,顾灵毓全权担过了所有责任,最难解决的问题无非是校舍。他满宁安府地打听,终于赁到了一处不小的空宅院。
对于办女学这件事情,全家人都是反对的,傅兰君这女学是私学是义学,毫无疑问,上头既不会给拨款,学生们也不会交束脩,所有经营费用,全靠办学者家私承担。顾灵毓的母亲明面上以金钱为反对的借口,在被顾灵毓以傅兰君自己嫁妆丰厚驳回后,私底下对顾灵毓说:“你不担心她做这个女校长把心也给做野了?”
顾灵毓笑一笑,不以为意,继续帮傅兰君各方面张罗。
赶在中秋之前,校舍拾掇完毕,课程也都拟定好。傅兰君拉了阿蓓来做自己的助手,又在翼轸的《针石日报》上刊登了消息,招募学生也招募老师,只等老师学生募齐就开课。
有天晚上,睡觉前傅兰君突然跟顾灵毓提起来:“今天有个人来找我,请缨要做学校的外文老师,教学生们日文,你猜是谁?”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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