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看这空无一人的银杏林,他能看出来孟长青很惊恐,越是惊慌煞气越重,煞气越重越是惊慌,甚至连气息都藏不住。银杏林中似乎有一团团雾气似的的东西冒出来,什么都看不清,终于,李道玄抬手想要解开面前这简单的障眼术法。
下一刻,一个人从身后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一点点地抱紧了。
李道玄忽然就停住了,任由身后的人抱了上来,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师父。”
李道玄听见那道极低的、带着点哀求意味的两个字在耳边轻轻响起来,他好像失去了反应,身后的人没有听见他的回应,慢慢地将他抱得更紧了些。那一瞬间,所有的雪全都卷着落了下来,几乎将视野都淹没了。
过了一会儿,似乎迟迟得不到回应,身后的人缓缓地松开了手。迷雾层层地混在金仙灵力中,李道玄站在那里,身后的人慢慢地走到了身前,在看清孟长青的脸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终于动了下,“你……”
两人靠的有些近,孟长青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他忽然抬头吻了上去,抓紧了李道玄的手。
被吻住的那一瞬间,李道玄是真的僵在了原地,他清晰地听见了孟长青刚刚说的那句话。
“师父,我喜欢你。”
李道玄任由他吻着,也没有推开他,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抬起一只手,似乎是想要抱住孟长青,却又停在了空中,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做。
有湿漉的雾气卷了上来,李道玄意识到了什么,掌中金仙灵力放出来的瞬间,幻术直接消散。
眼前所有的景象消失不见。
是个幻术。
有雪落在空荡无人的银杏林中,风猛地吹起道袍袖子,李道玄终于缓缓地、用力地攥紧了袖中的手,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孟长青你敢……”他说了几个字,好像又突然间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没了声音。
紫阳剑气卷地而起,摆在殿宇深处的白露剑一声清啸,东临海水中无数的梦境迅速卷着潮水往下沉,似乎要一直沉到最深的海底去,一点光都看不见了。无数的风雪骤然咆哮着刮过玄武山脉,剑阁中的剑齐声轰鸣,震耳欲聋。
玄武山脚下,魂魄已经归位的孟长青迅速往外走,他一刻都没敢停留,手还是抖着的。他刚刚情急之下对李道玄丢了个幻术出去,相由心生,每一个人在幻术所见的东西都不一样,他也不知道李道玄看见了什么,趁着李道玄失神的那一个间隙,他抓准那个时机立刻离开了放鹿天,再一转瞬就已经出了玄武。
当离开玄武山脉很远之后,孟长青才终于镇定下来些,紧接着他有种难以相信的感觉,他刚刚丢出去的那个幻术,竟是能困住李道玄。他当时是真的慌了,丢出去的幻术也极为粗糙,回想起来,他自己都止不住地心惊。幻术这种东西,被道门众人列为术法末流上千年,一直为人所瞧不起,可世上最难参破的东西其实是人心,幻术就是人心。
玄武山下的东临古镇,孟长青正迅速地在黑暗的巷子里穿梭,忽然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他一下子回头看去,眼中的猩红还未冒出来,又在见着来人的瞬间消失。
“是你?”
白瞎子披着件灰色袍子,兜帽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低声道:“是我,我过来找你。”他说着话轻轻地拍了下孟长青的肩,示意孟长青快跟他走。
这里是东临,玄武的地界,虽然玄武中人几乎全都避世不出,但这里到底是道宗脚下,大街上随处可见道行高深的修士。孟长青看了他一眼,两人同时往一个方向走去,拐进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巷子。
白瞎子刚刚一按着孟长青的肩就发现了,孟长青浑身都在抖,他低声问道:“玄武发现你了?”
孟长青靠着墙,似乎冷静些了,沉默了一会儿,他点了下头。
“你没受伤吧?”
“没有。”
“没有就好。”白瞎子道:“你现在煞气反噬得厉害,对上玄武修士没胜算,此地不宜久留,随我离开吧。”
孟长青似乎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站在原地没动,他竟是觉得有些腿软,白瞎子跟着孟长青这么久了,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见孟长青有种反应,催促道:“快走吧,万一玄武的修士追上来就麻烦了。”
孟长青终于道:“走吧。”
白瞎子听着孟长青离开的脚步声,一颗心逐渐放了下来。他显然是有私心的。他虽说追随孟长青,但他心里更向着鬼城,他当初带着孟长青的尸体去鬼城求救,并不完全是为了要报复吴聆,他其实是有自己的盘算的。这些年道门对鬼魂和妖邪的追杀令他们全都苦不堪言,一日是邪魔外道,终生是邪魔外道,他们只能躲躲藏藏任人宰杀,如今好不容易才稍微好了一些,孟长青是他们如今能争取到的唯一一样东西,孟长青的修为、宿命、还有他的性格都注定了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人。他要借助这一契机改变这一切。
他自然是打从心底里希望孟长青从此和道门再无半分瓜葛,发现孟长青到了玄武,他也立刻跟了过来。本就是要走上这条路的人,宿命如此,就不要多做无谓的纠缠与挣扎。
孟长青今日的神色真的不对劲,白瞎子忍不住问道:“你见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孟长青有一阵子没说话,冷汗从下巴顺着喉骨往下,然后才低声道:“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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