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人肯定以为两位要宣战了,他们就会拼命跟进,攻击文彦博的党羽,掀起朝堂大战,一面取悦王宁安,一面铲除异己,扩大权力。
而且不只是文宽夫,还有其他人,有罪有应得的,有罗织构害的,谁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哪怕王宁安,也没法分辨清楚所有的事情,一定会出错!
而且一旦到了疯狂攻击,不计后果的时候,就只剩下互相倾轧,争权夺势,把天下都弄乱了。
所谓当家不闹事!
身为首相,责任太多了,要推动地方建设,要顾及对外作战,要落实新政,方方面面,千头万绪,如果把精力都牵扯在争斗上面,哪里来的时间治理国家?
所以不是你看不谁顺眼,就能下手的,凡事轻重缓急,必须有个先后顺序。
知道做什么容易,知道不做什么难!
吕惠卿思量着,心里一阵阵翻腾,果然执掌政事堂,和负责都察院完全不同,许久才说道:“弟子懂了,师父把文宽夫派去云州,也是用心良苦,是要让他犯错,露出马脚,就好比脓包,一定要鼓出来,不得不办,那时候下手,才能名正言顺。正是恶贯满盈,咎由自取!”
吕惠卿觉得自己又学会了一招,升华了许多。
可王宁安却没有什么喜色,他缓缓起身,背着手踱步。
“吉甫,你如何看待眼下的朝局?说坦白点,就是云州官吏的贪墨,是文宽夫作孽,还是另有原因?”
吕惠卿犹豫了再三,他挺无奈的,叹道:“师父,容弟子说句过分的话,文宽夫当然老奸巨猾,不是好东西,可是我大宋的官吏,从上到下,也没多少好人!尤其是这些年,他们越贪越狠了!”
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吕惠卿担任都察院二把手以来,同样得到了太多的消息,几乎全是关于官吏贪腐的案子。
以往大宋高薪厚遇,又不杀士人,官员贪赃枉法的行为所在多有,但是能追究的却不多……后来王宁安推动变法之后,官吏数目大量增加,原本交给士绅的权力,都收了回来。
官吏直接接触百姓,有什么贪贿行为,立刻就会激起民怨,报纸连篇累牍,经常反应这类情况。
还有,推动建设,发展经济,增加基础设施,每项工程,都涉及到方方面面,从中大捞好处的人,绝不在少数。
吕惠卿的话还算客气,放眼望去,几乎无官不贪,区别只是多少而已,有的贪了,但是能办事,有的贪了,却不办事!更加可恶透顶!
“吉甫,你觉得官员如此,根子在哪里?”
“这个……师父,弟子不敢说。”
“你不敢说,我说。”王宁安哼了一声,“就在满朝重臣,就在你们身上!”
“啊!”
吕惠卿惊得脸色苍白,慌忙拜倒,这次可不是他装蒜,而是真的害怕了。
“师父,弟子绝没有贪贿行为,请师父明察。”
“你当然没有!”王宁安咬了咬牙,“起来吧,我今天也没想问你的罪。”
吕惠卿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我说根子在你们身上,不是随便说的。”王宁安认真道:“你们这些当道掌权诸公,为了抢夺位置,彼此倾轧争夺,党同伐异,拉帮结派……正因为上面不和,下面人才有机会,大肆贪墨,而不用担心被严惩。一来有上面的人庇护,二来上面的人乱斗,也没有精力管他们,权位你们去争,人家只管塞满荷包……你说,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啊!”吕惠卿羞愧满脸,“师父高论,一针见血,弟子愧不能及!”
王宁安突然又笑了。
“你们不也是想出了办法吗!知道互相乱斗,没有好下场,就暗中抱团了!”
又被老师戳穿了心思,吕惠卿很是尴尬,“师,师父,弟子们也是无可奈何,要不然,我们还不是文宽夫和拗相公的对手啊!”
“行了。”王宁安摆手,让吕惠卿坐在了对面,他语重心长道:“吉甫,我想你很明白了,官员之间,必须要有约束,尤其是上层,争斗可以,但是不能没有大局,没有天下,没有规矩!”
吕惠卿用力点头,“师父所言极是,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就拿这一次的事情来说,明显有人拿契丹的大局,拿朝廷开疆拓土的大事,来当成争权夺利的工具,如此行径,简直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只是——纵观历代,君子下场凄惨,小人大行其道,君子廉洁自守,小人肆意胡来,结果往往是小人战胜君子,吏治崩坏,不可收拾!”
王宁安颔首,笑道:“所有需要有一个坚强的核心,有广泛的共识,身居高位,彼此之间,要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要有共同的理想目标,要有纠正错误的能力!”王宁安道:“我曾和两个人提过,要组建一个学会,吸收各界优秀人才加入,尤其是能干的官吏,大家要确定目标,订立规矩,然后才能往下落实,如果出了偏差,就要及时纠正,对于贪臣墨吏,决不能客气!”
吕惠卿仔细听着老师的想法,他也陷入了深思,光靠着朝廷会议,私下交往,很多事情是没法谈的,就像这次推举首相,六艺就四分五裂,彼此猜忌,让外人钻了空子。
假如再有另外一个平台,大家坦诚沟通,情况就会好很多。
吕惠卿赞叹道:“师父,真是高明,弟子叹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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