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不知,叶隐子是太和宗百年不遇的奇才,师从太和真君。太和真君道号清羽子,是大尚天子册封的最后一名真君。太和真君前半生,伽蓝寺兴起、道佛之争、道门式微。后半生历经十三次道佛辩法,终在长安城中和死敌无最,争论天道与轮回。伽蓝寺高僧无最被论破。至此,道、佛席次重置。
叶隐子是太和真君清羽子关门弟子,乃他一手带大,又岂会喜欢佛门。
这其中缘由,秦孤桐哪里会知晓。她见萧清浅拿着瓷勺,捧着小碗,小口喝着清粥。举止娴雅,模样乖巧。
叶隐子一碗粥见底,却等不来菜肴,扭头去瞧,立刻撇嘴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
秦孤桐闻声回神,连忙转身,快步走过去。叶隐子见她手上两碗满满冒尖,不由心中愉悦,轻哼一声:“小居士,可知斯恶矣?”
这一声说得轻慢,恍如钟声余音,在耳边久久回荡。秦孤桐心神一震,生处惶恐敬畏之意。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清浅自然是美,那恶从何来?可是我心中私念,让美中生恶?
萧清浅闻弦知雅意,虽不能见,也料到一二。她左手轻轻一动,瓷勺敲在碗边,“叮”一声。
秦孤桐一惊,顾不得胡思乱想,连忙跑到她身边。见无异状,心中大石落下。盛粥布菜,嘘寒问暖,不敢再离开半步。
叶隐子夹起一块炙烤鹿肉,送入口中。外焦内嫩,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细细咀嚼肉汁四溢,回味无穷。偷空掀起眼皮,见秦孤桐小心翼翼地体贴入微,不由失笑。
神仙懒管凡人事!
叶隐子咽下鹿肉,只觉意犹未尽:“宁可食无米,不可肉无酒。这野麋佐酒兴最佳,尽极野趣风雅之能事。”
秦孤桐听完,忍俊不禁。抓起一团雪,发在碗中,内力催融。端着送到叶隐子手边,笑道:“前辈,酒来也。”
叶隐子岂会不知,伸手接过,抿了一口道:“啧,酒味清淡了些,小居士掺了多少水?”
秦孤桐未料她如此童趣,玩心大起,回答道:“道长切莫胡言,小本生意,全靠口碑。您可不能砸了我的招牌。这高山之雪,酿高纯之酒,入高士之口,岂不美事。”
萧清浅听一老一少满口胡扯,含笑摇头,将碗轻轻搁下。静静坐在火堆旁,嗅着人间烟火,听秦孤桐与叶隐子谈笑风生。
“弦歌配茶,旧事佐酒。”叶隐子将雪水一饮而尽,空碗递给秦孤桐,躺在雪地中哈出一口气,白雾吞吐。她兴致勃勃道:“小居士可有故事,贫道山中寂寞,久不闻人间恩怨。”
秦孤桐眉眼笑开,温和秀雅的脸上,难得露出少年张扬的稚气。她学着叶隐子席地而坐,笑道:“惯来是我听别人讲,今日轮到我登台。前辈若不嫌弃我嘴拙,且听我慢慢道来。”
叶隐子哈哈大笑,连拍雪地数下,激起一串掌声。
秦孤桐便将这数月经历徐徐道来,免去萧清浅身负宝血之事,只说她身怀宝藏之谜。非她有意欺骗,只人心隔肚皮,叶隐子又一心求道长生,秦孤桐难免警惕几分,怕这前辈动了歪心。
叶隐子听她从方家血战,讲到张舵主自尽,不由感慨万千,长叹一声:“一波三折,众人皆义!”
她翻身站起,铁链哗哗作响。
“离府龙飞。”
秦孤桐只听她一声清啸,袍袖一甩,身影闪动。再定睛望去,叶隐子已经身在香炉宝鼎之上。
她居高而立,从容猗靡。道袍无风鼓动,猎猎作响。
叶隐子呼啸一声,四周山峦回响。她哈哈大笑,道了一句:“坎宫虎跃!”
秦孤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只见叶隐子话音未落,身如猛虎搏兔,凌空而去,却又似在冰上滑行。乘风而行般飘然向前,身法奇妙,难以描述。
秦孤桐见之,不由得脸现狂喜之色。她扭头见萧清浅泠然独坐,霜雪不惊。当下双手抱拳,对着叶隐子深深一礼,昂然恳求:“请前辈教我!”
太和宗正殿之巅,叶隐子袍袖一招,朗朗开口:“你来。”
秦孤桐大受鼓舞,一拍腰间横刀,屈膝提气,纵身跃上香炉宝鼎。宝鼎离正殿屋顶,有近二十丈远。她不由踟蹰,汗颜道:“晚辈不善轻功……”
叶隐子哈哈哈大笑,秦孤桐不由脸上一红,抱拳一揖。
“你这般年纪,内力已算醇厚,足以足以。”叶隐子坐在屋脊上,招手道,“快来快来。”
秦孤桐大囧,不知叶隐子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到底少年心思干净,虽觉要出丑,却不气恼。勉强点点头,低声道:“前辈可别笑话我。”
说罢,紧抿唇角。
内力游走于经脉之中,丹田盈盈,四骸洋溢,掌心脚底暖意渐浓。秦孤桐猛然提气,脚尖一蹬,身如离弦之箭,笔直冲向正殿屋顶。
飞出约五六丈,力道渐衰,身形欲坠。空中无处借力,她只得挥掌一拍,劲气击打在雪地之上,冰渣四溅。她借着一掌反力,又越出三丈远。
叶隐子双手交叉,悠哉悠哉看着。见她横刀出鞘,刀尖在雪地上一点,借力飞行,总算没有落地。
秦孤桐挥刀,反复三次,总算接近正殿。虽有些窘况,却也欢喜。见屋檐近在眼前,心中一喜,却见一团白影迎面而来!
叶隐子扬手一击,雪球飞出,秦孤桐一惊,躲闪不及,仰面倒下。好在积雪甚厚,练武之人又皮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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