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愣了许久,第一是我画的是男女主角,第二是在我的观念里并没有「两个男孩子谈恋爱」这回事,不如说那让我心理上感到非常严重的不适感。
毕竟笨蛋的世界很小,他们总会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当成准则,为了这些差异——譬如说一个新住民孩子,一个智力有缺陷的同学,又譬如说一个同性恋——而感到惊讶的,然后开始排他,就是那时候我们国中生的写照。
因为我没见过同性恋,所以我讨厌同性恋。简直轻而易举,那时的脑回路也只会直线思考。
朋友们大力向其他同学推广我在画bl漫画,还带着兴奋感。那时的我连什么是攻受都不知道,只觉得朋友们都是白痴。
可是要是少了他们,我的漫画就没读者了。为了这样的理由,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只要有人看我的漫画,这样就足够了。
而那时民俊找了过来,他在某天的下课时间戳戳我的肩膀,小声的说:「我可以跟你说件事吗?」
国中的民俊带着厚厚的眼镜,他在教室后方,眼睛放着光的对我说:「我也读了你的漫画。」
我记得他兴致勃勃的说了很多,可内容我已经忘了精光。在最后,我看着民俊颤抖的十指闔成祈祷姿势,他带着某种期许,如此说:
「我想跟你说个秘密,我是同性恋。」
而我回答什么来者。
对了,我说:「那你很噁心。」
我做的第一件错事就是将「我跟你说个秘密」这句话当成雪球,把玩后扔下山坡,最后雪球越滚越大,压垮了班上恬静的气氛。
从一开始的讶异,变成了好奇,最终在这个连拿出卫生棉都必须遮遮掩掩,否则会成为笑柄的班级上,成为了攻击的对象。
第二件错事,就是在我对同性恋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和所谓的朋友们嘲笑着他,在男生们开黄色笑话时大声的加入自己的笑声,吸着满溢而出的归属感,像在嗑药。
第三件错事,是我自始至终,甚至在毕业那天,我看着民俊孤单的背影领下毕业证书,没有理会班导师说的聚餐邀约,这么走出校门口。
我没有和他道歉。
「什么,你录取那个人了?」在公车站时,编辑打电话过来:「怎么可能?你不是说要回绝这唯一一个应徵者吗?」
「我改变心意了。」我瞇起眼睛,出了咖啡厅后外面艷阳高照,吸进的空气感觉都像要在鼻腔燃烧。
「你没问题吗?海嵐?」
我讨厌编辑叫我的笔名,但同公司的人都是被这么叫的,他们说我总有一天也得习惯。我说:「没问题,我晚点再说。」
「祝一切顺利!」编辑说,接着掛断电话。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公车站对面,那里是被归在重划区的房屋,大概只有四五层楼的住宅区,骑楼都会有许多便利商店。我觉得我应该也要到店里等待才对。
方才在咖啡厅时,我原本约定好两天后再请民俊搬过来,结果被他强硬的要求今天成行。
接着民俊说他回家拿一下行李。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我觉得我被骗了,但我还是站在这里,等着「你就等五分鐘,我马上回来」这句话兑现。
然而经过十分鐘,我才看着民俊背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画袋,里面塞的得满满的。他过了个马路来到我所在的公车站。
他看起来更疲累了,好像刚刚不是去拿行李,而是和某人大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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