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快五点一刻杨景行的车才开进民族乐团的大门,好在女朋友还没催。哎,院子里还好些人呢,是不是要迎接领导调研了在集体搞门面。平时的周五,这些有编制的老资格上半天班都算给面子。
应该是负责近大门区域其实完全闲散着聊天的人看见有车进来,其中两个就神情严肃上前劝阻:“杨主任,现在过不去。”
另一个说得稍微好听一点:“进也进得去,没必要,杨主任就在这调头方便些,多打两盘。”
这里调头有点勉强吧,还不如倒出去呢,杨景行先靠边停一下吧,再看看前面:“怎么了?”
三十来岁的中阮演奏员安抚:“小事情。”
成熟些的笙演奏员等杨景行熄火推车门了再介绍情况:“罗能丽和马丽飞的车碰了一下,罗能丽在前面。”
中阮演奏员继续乐观:“一点小事情,后杠擦了点漆,不仔细看不清。”
“本来是小事情。”笙演奏员并没说出但是。
事故就发生前面几米主楼右前方的院子和大门通道交汇处,杨景行走两步就看清了。这都不算是弯,只不过是道路稍微左拐并变窄了些。前车应该是刚刚完成左转动作方向盘还没回正,后车还出于刚开始转向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心急导致了追尾。前车的后杠受了点皮外伤,后车因为是白色所以右大灯下的印迹看起来更严重些,还有点变形。
这点小剐蹭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在近处围观研究的人就这么几个,主楼前倒是三三两两站了几堆,停车场那边也有好些位在观望还有两辆车已经上路等着应该是觉得很快可以通畅,但是一看见杨景行也来凑热闹又在前面摆上一辆,大家就要围上来说道说道了。
后车车主马丽飞就站在事故点垂直线和主楼台阶的交点上,好像是在同事的督促鼓励下才愿意迈了几步来跟杨景行皮笑肉不笑地讲话:“不好意思啊杨主任,我不能让,不然说我破坏现场!”
马丽飞是干乐务的,就在三零六楼下办公,不是领导但四十好几在团里也算老资格老前辈,跟三零六比较和得了跟顾问也挺熟,杨景行也灿烂:“没事,不耽误。”但他动作可不慢,朝小楼的脚步没停。
陪着马丽飞的同事知道:“三零六还没走,应该还没走。”
杨景行微笑点头:“我有点事情跟她们商量,在等我。”
旁人支持:“杨主任你先忙。”
被堵在半道上的首席低音提琴罗崇好像很会几何,下车关门后走两步,正好跟杨顾问在主楼和小楼之间碰上头。
虽然没有过多少交流但是前辈表情很友善,杨景行就主动伸手:“罗老师好。”
罗崇接了摇一摇,更和蔼:“最近忙,有日子没来看看了。”
杨景行呵:“瞎忙。”
罗崇还点头更赞许表情:“有个问题想跟你探讨一直没合适的时间,今天巧了,这里耽误你几分钟吧?”
杨景行好笑点头:“您说。”
罗崇稍哈哈就正经:“上周在洛杉矶领略了耶罗米尔先生澎湃的感染力之后我们几个人的感受一开始是同步的,但是越聊就发现分歧产生了……”
看罗崇好像留得住添堵的人,于是刚刚没来得及跟杨景行讲道理的就再朝这边靠,停车场那边等得无聊的也过来看看情况,但他们一走近就马上被罗崇的音乐思考完全吸引,很快形成了十来个人的艺术圈子。
罗崇似乎是为作曲家收集整理了各方面对《第二交响曲》的艺术剖析,总的来说是大同小异,不过他个人的探讨方向就比较冷门:“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作品是对中国意境音乐语言的呈现和翻译,为了便于西方人理解进行了必要的引导和注释,把意境融入了一个完整的故事里?”
翻译?杨景行这点水平能翻译意境吗?这得掂量掂量。
同事们就赞叹罗崇不愧才子,真是深刻研究生动形象,可不就是那种感觉吗。罗崇还谦虚,自己只是事后诸葛亮并不具有建设性。
杨景行连忙肯定:“罗老师这么真的启发了我,第二交响曲我没想这么深过,最初立意很肤浅,就是觉得西方音乐讲体面,我们比较含蓄,那能不能让我们的含蓄也体面起来,最后还是不太理想。”
传统文化立刻出来了,演奏家和行政们简直大彻大悟,还帮作曲家忙把理论思路发散丰富起来,其实不光音乐,这种文化差异存在于方方面面,造成差异的种种原因,新时代面临的新问题……
还是这些人有境界有水平,不过也没水平几分钟,那边被追尾的车主罗能丽从主楼出来了,大踏步就朝艺术圈子冲过来,后面吴秋宁年纪大了都跟不上。
这罗能丽说是靠关系进的民族乐团,但应该也不是啥了不得,不然不至于在团办公室一坐四五年没动过。当然也跟能力水平为人有关,何沛媛对罗能丽的评价就很一般,真是认为某些方面较差。标杆相信大部分同事跟她的看法一样,只不过单位里嘛,犯不着看谁不顺眼。当然了,如果这号人物自己都没个好脸色,同事也不会去贴冷屁股,所以罗崇这几位明显看见了来人但也没完全中止艺术讨论,只是把表情的热闹灿烂削减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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